夫人們的前線

胡佳恒

抗戰(zhàn)時期，國共兩黨的愛國人士皆在政治棋盤上拋灑熱血、共同努力。男人，自然在戰(zhàn)場和政治線上博弈，而抗日戰(zhàn)壕中，許多后方的救亡工作也非常重要，其中閃現(xiàn)著不少愛國夫人們的身影。例如，蔣介石的夫人宋美齡與周恩來的夫人鄧穎超，在抗戰(zhàn)年代就曾有一段合作秘事，并不為人知曉。而綿延半個世紀，廣為人知的宋、鄧二人超黨派的私誼，卻肇始于此。1938年武漢淪陷后，兩萬難童被送往大后方。宋、鄧分屬不同的政治陣營，但經(jīng)二人協(xié)力，這一項屈指可數(shù)的國共非軍事合作，成功搶救了兩萬難童，并哺育他們成長，保育他們成人。幸存至今的昔日難童，仍喚宋、鄧這兩位終生未做母親的女性為“蔣媽媽”“鄧媽媽”。

兩位夫人為了孩子的攜手

南京陷落后，江淮難民潮涌向武漢，難童裹挾其間，填滿了武漢三鎮(zhèn)的大街小巷。日軍“俟血液吸盡，則沉尸江海，現(xiàn)長江沿岸，已有不少裝袋童尸”。

報界人士沈慈九呼吁發(fā)起兒童保育會，但無人理會。官員們更關心來自美國的援助何時到達。沈慈九幾乎陷入絕望的境地，他想到了鄧穎超。

1938年1月24日，鄧穎超聯(lián)絡各界知名人士，在漢口舉行發(fā)起會議。那天，救國會領袖沈鈞儒，馮玉祥夫人李德全，青年領袖郭沫若、蔡元培等183位人士參加了會議。會后，中共長江局婦女部承擔起了籌備工作。

但保育會籌備工作的一舉一動都被納入中統(tǒng)的監(jiān)視范圍。因這個籌委會云集了中國絕大部分名流和各民主黨派人士，而組織者又是共產(chǎn)黨，這不能不引起國民黨的擔憂。

鄧穎超后來回憶，由于特務機關的破壞，他們便去約請宋美齡出來主持保育工作并出席大會，宋答應了。宋的加盟果然使保育會的成立一帆風順，也沒有了背后跟蹤者的身影。

保育會成立當天，宋美齡一身黑色絲絨旗袍，手戴白色長手套，發(fā)表了3000字的講話。次日，中央社以通稿向海內外發(fā)布，《新華日報》亦全文登載。這一天，宋美齡與鄧穎超第一次見面，宋很客氣地走過來與鄧握手，并說“仰慕已久”。

帶著難童，突圍

保育會成立當天，前方忽然傳來臺兒莊戰(zhàn)事的消息，而日本準備包圍徐州。鄧穎超當即提議赴徐州前線收容難童。

34歲的地下黨員、國民黨元老王昆侖的夫人曹孟君立即帶隊奔赴徐州。在炮火連天的戰(zhàn)場上，許多難童的衣服已被扒得精光，野狗、老鴰圍著殘肢斷臂，繼續(xù)撕咬著，你爭我奪。曹孟君帶領十幾名青年婦女，冒著硝煙收容流浪兒童，甚至從死人堆里尋找沒斷氣的孩子。

曹孟君從灰坑里刨出200余名難童，從前線奔回徐州城，中途被一支國民黨部隊扣留，還強迫他們替部隊挖掘戰(zhàn)壕。在宋美齡的協(xié)調下，曹孟君終于帶著孩子們逃脫。由于日軍包圍徐州，曹孟君最后決意帶100個難童突圍，這突圍的日子整整有8個晝夜。到處是槍炮的呼嘯與難民的呼喊，難童恐懼而絕望地跟著曹孟君跑，邊打瞌睡邊走路，互相緊拉著手。

激戰(zhàn)中，人群不斷被沖散，在走完600華里到達河南時，曹孟君最終只帶出了8個孩子。她在武漢受到各界同仁的熱淚相迎。像這樣從虎口中搶救難童，成為保育工作初期的重要內容。

我們不是去參加舞會的

武漢淪陷后，保育院乘船繼續(xù)往重慶逃難，每個孩子都被綁上草繩，以免走丟。到達重慶時，難童被分批就地分配。當?shù)弥糠蛛y童無車接送且暫時無處收容時，宋美齡帶領著多個官太太，親自到碼頭指揮調度車輛。忙亂中，宋美齡身后官太太們的高跟鞋當當作響，宋美齡回過頭來說：“我們是去接孩子，要爬坡下坎，不是參加舞會，求求你們把這些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

當?shù)弥y童們要被安頓到偏遠的歌樂山時，宋美齡環(huán)顧四周，轉身走到馬路中間，伸開雙臂，攔住一輛卡車，然后登上踏板，手扶車門，大聲對司機說：“我是蔣夫人，請你把我的孩子送到歌樂山去。”這幕場景令多位難童一生難忘。

最為戲劇性的一幕發(fā)生在重慶的保育生演講比賽中。蔣介石親臨大會，宋美齡在會后提議保育生高唱《義勇軍進行曲》：“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蔣介石也跟著唱起來。末了，他還平起右臂，豎起巴掌，應著歌曲的節(jié)拍，朝前推。

蔣介石覺得，眼前的這些孩子一定是將來抗日的新生力量。但他沒有料到的是，在保育生群體中，日后不僅出現(xiàn)了共產(chǎn)黨，還走出了一批中共高官。

延安保育院中，除國務院前總理李鵬外，還“保育”了全國人大常委會原副委員長李鐵映、國家體育總局原局長伍紹祖等人。

“媽媽您好！”

進入20世紀80年代，鄧穎超與宋美齡常有書信往來，新年兩人還互送賀年卡片。每逢宋的生日，旅居海外的難童代表都會去她的寓所道賀。1988年，已退出政壇、極少露面的宋美齡，在臺北一個學校參加了臺灣300多名保育生的聚會，聽取大家匯報各自的經(jīng)歷，歷時3個多小時。

幾乎在同時，北京舉辦戰(zhàn)時兒童保育會成立50周年大會，鄧穎超專函致賀。人民大會堂里，已垂垂老矣的保育生，齊聲高喊：“媽媽您好！”

（惜茹摘自《廉政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