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廣平在《魯迅在日本》一文中曾寫道,黃萍蓀系一“無恥文人”,他想借助魯迅的名義擴大影響,通過郁達夫的關系以同鄉和后學的身份向魯迅求書索稿。以拉名人的稿件、借重名人效應為刊物開道,這或許是黃萍蓀為魯迅“憤恨”之處。其實,簡單或符號似的評判是很難概括一個人的。與魯迅的瓜葛
因為在與魯迅的接觸中曾給魯迅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所以,過去人們往往稱黃萍蓀為“無恥文人”,其實,一個簡單或符號似的評判是難概括他這個人的。
黃萍蓀,杭州人,筆名“歇翁”等,民國報刊編輯。他沒有什么文憑,卒業于上海明星電影公司演員訓練班,期間曾在《小說月報》等刊物發表作品,后在杭州的《民聲報》、《民國日報》、《東南日報》以及《越風》等刊物擔任編輯。
黃萍蓀編輯《越風》期間曾三次去信邀請魯迅為之寫稿(據《魯迅日記》:1936年1月30日,“得黃萍蓀信并《越風》一本”;2月2日,“得黃蘋蓀信”;2月10日,“得黃蘋蓀信,即復。”),魯迅復信拒絕邀稿,并直書云:“三蒙惠書,敬悉種種。但仆為六七年前以自由大同盟關系,由浙江黨部率先呈請通緝之人,‘會稽乃報仇雪恥之鄉’,身為越人,未忘斯義,肯在此輩治下,騰其口說哉。”黃萍蓀不甘碰壁,再三去信亟求(從《魯迅日記》中可查知:彼先后去信又達七次之多,即魯迅復信后的2月13日、28日、3月9日、21日、4月2日、8日、21日),魯迅皆未復信。此前1933年6月28日,他托郁達夫代請魯迅題寫詩詞,即《魯迅日記》所記之“下午為萍蓀書一幅云:‘禹域多飛將,蝸廬剩逸民。夜邀潭底影,玄酒頌皇仁。’”當時魯迅還為黃的表弟陶軒另書有一幅詩詞:“如磐遙夜擁重樓,翦柳春風導九秋。湘瑟凝塵清怨絕,可憐無女耀高丘。”(即《悼丁君》,為當時謠傳的丁玲遇難而作)1936年魯迅逝世前,魯迅記有一紙短文,記有魯迅上述參加“中國自由大同盟”后傳言魯迅被國民黨浙江省黨部所亟請“通緝”的相關人物,即“當我加入自由大同盟時,浙江臺州人許紹棣、溫州人葉溯中首先獻媚,呈請南京政府下令通緝,二人果漸騰達。許官至浙江教育廳長,葉為官辦之正中書局大員”,魯迅還寫道:“有黃萍蓀者,又伏許、葉嗾使,辦一小報,約每月必詆我兩次,則得薪金三十,黃竟以此起家,為教育廳小宦,遂編《越風》,函約名人撰稿,談忠烈遺聞,名人逸事,自忘其本來面目矣。會稽乃報仇雪恥之鄉,然一遇叭兒,亦復途窮道盡。”
黃萍蓀曾編輯過的報刊,大多是國民黨“CC系”把持或影響下的,比如許紹棣曾是國民黨浙江省黨部宣傳部部長兼《東南日報》社長(該報1934年6月出版,陳果夫、陳立夫分任董事和監事長),后又出任浙江省教育廳長;《東南日報》的總編胡健中、副刊編輯陳大慈和許廑父等也是屬于許紹棣“復旦系”(多出于復旦大學)的,而據說許紹棣與魯迅成為敵人,就是源于1928年魯迅任主編的《語絲》刊登了一篇揭發復旦大學內幕的來稿(第4卷第32期馮珧《談談復旦大學》),許紹棣(時任國民黨浙江省黨部指導委員)于是下令查禁《語絲》在內的20余種刊物(國民黨浙江黨務指導委員會宣字第126號令:以“言論乖謬,存心反動”,嚴行禁止)。魯迅后來在《我和〈語絲〉的始終》一文中說:“經我擔任了編輯之后,《語絲》的時運就很不濟了,受了一回政府的警告,遭了浙江當局的禁止,”這“禁止的緣故也莫名其妙,有人說是因為登載了揭發復旦大學內幕的文字,而那時浙江的黨務指導委員老爺卻有復旦大學出身的人們”。
魯迅贈《無題》詩及《越風》雜志
黃萍蓀的背景既然如此,那么,魯迅何以還要給他題字,以及那首詩的含意究竟如何呢?許廣平1956年在《魯迅在日本》一文中說:黃萍蓀系一“無恥文人”,他想借助魯迅的名義擴大影響,遂通過郁達夫的關系(郁是向他供稿的常客,后黃萍蓀寫有《風雨茅廬外紀》一書,詳細記述了與郁達夫的往來),以同鄉和后學的身份向魯迅求書索稿,并且由郁達夫送來紙幅,魯迅不虞有詐,“待到寄出不久,魯迅的字就被制版做雜志的封面了。而這雜志,是替蔣介石方面賣力的,當時魯迅看到如此下流的人這樣利用他的字來蒙騙讀者,非常之憤恨。”許廣平的回憶恐有失誤,其一、時間上不吻合。魯迅為黃萍蓀題字是1933年6月,黃萍蓀編輯的《越風》刊登魯迅的手跡卻已是魯迅逝世后的1936年10月31日了(第21期),同一期還刊有魯迅的《談所謂大內檔案》以及黃萍蓀的《魯迅是怎樣一個人》。(人民文學出版社最新出版的《魯迅詩詞集》仍襲許廣平舊說)至于黃萍蓀的邀字的動機,他后來自述是在刊物封面刊登魯迅的手跡是冀望“雜志限期能不脛而走,小子之名亦可附驥尾而招搖過市”。其二、《越風》是怎樣一份刊物?1935年10月16日,由杭州“越風社”創辦的《越風》雜志鑒于先前《東南日報》報館的幾個館外刊物“政治色彩較濃,八股氣氛過重”而停辦的教訓,改弦易轍,聲稱“不談‘時政’,不尚‘空論’,不標‘主義’,專治‘文史’”,且標榜其“信條”是“不張幽默惑眾,不以巧言欺世,不倡異說鳴高,惟特真憑實據和世人相見”,如果說這不過是冠冕堂皇的一個廣告招牌,那么,如果通讀了這本雜志,它給讀者的印象大概可以歸類為一般性的文史讀物吧,即其所談無非是一些浙江的風物,而寫家也多是郁達夫、周作人、柳亞子以及當時擅寫隨筆的“南黃北徐”——在《中央時事周報》連載《花隨圣庵摭憶》的黃浚、在《國聞周報》連載《凌霄隨筆》的徐一士。黃萍蓀也曾向魯迅邀稿,在《越風》第8期,黃萍蓀還撰文示意讀者:魯迅(以及茅盾、葉圣陶、阿英、郭沫若等。后來黃萍蓀還說:“許壽裳、朱希祖、葉紹鈞、茅盾、周作人皆為該刊寫過稿。”)亦將“不久即有宏文賜寄本刊”。這或許就是魯迅“憤恨”于黃氏“無恥文人”之處——以拉名人的稿件、借重名人效應為刊物開道,事實上魯迅不曾為之供過稿。
黃萍蓀在該刊第5期(1936年2月15日)用“冬藏老人”的化名寫有一篇《雪夜訪魯迅翁記》,說他到上海“訪問”魯迅的經過,所謂“本月上旬,上海初雪,北四川路一帶如銀灑地。余得某君之介,持函往訪”云云。這究竟有無此事,或是向壁虛造的“無恥”之作?當年浙江海寧人章克標在其名作《文壇登龍術》中面授機宜,所謂文人須“什么話都要說得出,這也須打倒了羞恥方可”,其中就有如拜訪名人遭拒卻仍可回去寫訪問記,黃的這次所謂“往訪”,魯迅生前根本不記有此事,后也不曾見黃萍蓀有過澄清此事的回憶。記得倪墨炎先生曾有文回憶在安徽農場見“勞改”時黃萍蓀,當時倪問及此事,黃似承認為子虛烏有之事,卻又辯稱當時“存心并不壞”云云。在這篇《雪夜訪魯迅翁記》中,黃萍蓀自云“不速之客”,而在他眼中的魯迅竟是“不肯吃虧一句說話,不喜歡給人占半字便宜的那種氣度”的人,所謂“此老于洋場上的人緣,在他自己眼睛里重大來,就變得到處都是特地為渠而設的陷井了”。顯然,他不是作為崇拜者去“訪問”魯迅的,或許他應該是聽說了許多有關魯迅的議論,又帶了一種近距離觀察的心態去“訪問”的。他說:魯迅也談到了外界對自己的“誤讀”:“我這個人,只有在文章里給了人許多忌諱,倒并不如一般人想像中的那么使人可怕。”
魯迅雖未給《越風》寫稿,這刊物雖說“贊助人”中亦多系浙江(也是民國)的政要和名流之選,然而談文說史,若說它是“替蔣介石方面賣力的”,也著實勉強得很,而魯迅殊不屑之的“叭兒”而“談忠烈遺聞,名流逸事”(多系有關明末忠勇、辛亥革命的故實),當是因憤恨這一刊物背后的人物——所謂“文化劊子手”儕輩而帶出的,在魯迅看來,在他根本瞧不上的故鄉和人物——“報仇雪恥之鄉”另一面還有南宋遺風的小家子氣,如“浙江之不能容納人才”等,以及“暴發戶子弟”“賤相未脫而遽大擺其架子,其蠢臭何可向邇哉”等,卻居然會有一本“談忠烈”的雜志,豈非滑天下之大稽?至于說到魯迅的《無題》,詩的蘊意究竟如何?后來此詩的解家蜂起,說法不一,或謂魯迅以此抗議國民黨空軍濫炸“蘇區”(當時魯迅常看的《大晚報》刊登有轟炸廣西瑤洞的報道),所謂“禹域多飛將”云云;“逸民”則當指被草菅人命的“蟻民”;末二句則用賈島“獨行潭底影,數息樹邊身”的意境,抒發喟嘆,又取其反意:一杯濁酒(“玄酒”),為“皇仁”浩蕩歡呼則個。聯系當時魯迅為黃萍蓀題字前后所作的《王化》、《天上地下》等(收入《偽自由書》),是魯迅閱讀《大晚報》、《申報》后慨然于國民黨飛機濫炸廣西瑤民地區以及南昌“剿共”前線的“蘇區”,以及日本飛機轟炸河北前線,所謂“炸進去”和“炸進來”而發泄的怒氣——“攘外必先安內”的“杰作”,魯迅不禁為這“皇仁”舉杯:“嗚呼,草野小民,生逢盛世,唯有逖聽歡呼,聞風鼓舞而已。”(《王化》)在魯迅,這是皮里陽秋,國民黨的新聞檢查處卻嗅出了其中含沙射影的味道,于是《王化》被禁刊和被抽去,魯迅后來將之收入文集時寫道:“幸而既非瑤民,又居租界,得免國貨的飛機來‘下蛋’,然而‘勿要嘩啦嘩啦’卻是一律的,所以連‘歡呼’也不許,——然則惟有一聲不響,裝死救國而已”了。黃萍蓀后來寫有《“禹將多飛將”落戶扶桑之跡》,述及當年他得到魯迅手跡后,郁達夫、錢家治(杭州人,錢學森的父親,曾與魯迅有“四同”的關系:“同游扶桑,同立章門[太炎],歸國后同執教于兩浙師范學校,繼復同事于北府教育部。”)在觀賞時發表看法,似也可以窺出魯迅贈此詩于黃萍蓀的良苦用心。郁達夫事后回憶:魯迅曾仔細詢問過索字人——黃萍蓀的情況,當時黃自稱是《東南日報》的青年記者,因此“魯迅知道你的報是黨報,故將此絕寫上”;“老實說,魯迅此絕(絕句)對浙江的黨老爺們是一個極尖銳的諷刺——鋒利的匕首。”郁達夫還以為黃萍蓀將之裱后是否懸掛,當須“慎重”:“其事雖與你無涉,但列其門者,一旦懸之,給帶上一頂‘為敵張目’的帽子,就難保反省院不虛席以待了。”果然,黃萍蓀懸掛了這首五絕詩,正好他的表伯兼蒙師的錢家治過訪,錢得見此“絕”,恍然魯迅由舊事帶出的詩意,即此前國民黨浙江省黨部“通緝”魯迅的舊案(當時黃萍蓀由錢家治介紹在浙江圖書館工作),錢家治解詩云:“飛將”或指蝗蟲,“飛蝗來時翳天遮日,專食糧漿,為人類大敵!禹域中年,黨政為虐,民苦久矣!把此輩比作專食糧漿的飛蝗,未嘗不可。‘夜邀潭底之影’,舉起已凝成黑色的民之脂膏——玄酒!玄酒,《史記》中說是白水,但這里亦不妨作黑色解。為飛蝗的上層謳頌,矛頭明顯指向黨報。至于頸聯的‘蝸廬’、‘逸民’,也可能作者自況?”于是,錢家治勸黃萍蓀不如收起此“絕”,所謂“當思找一吃飯之地不易,犯不著栽這風雅筋斗!更不能輕視黨老爺們都不懂,詩,須知王孚老懂得的不比魯迅少,他能把這二十個字的涵義看到骨髓里去。”
“王孚老”,即王孚川,清末留日學生監督、同盟會會員、浙江兩級師范學堂監督,當時是國民黨浙江省黨部監察委員會的“馬首”。
“通緝”謎案和魯迅短札
由魯迅的《無題》又牽扯到當年對魯迅的“通緝”案,應該說這是一個尚未定讞的謎案。即1930年2月“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成立,魯迅由馮雪峰介紹加入,不久他就被國民黨浙江省黨部呈請南京政府予以“通緝”,罪名曰“墮落文人”(一說“反動文人”),魯迅摯友的許壽裳后來回憶說:“那時,浙江省黨部有某氏主持其事,別有用意,所謂‘罪名’、‘理由’,都是表面文章,其真因則遠在編輯刊物。當魯迅初到上海,主編《語絲》的時候,有署名某某的青年,投稿揭發他的大學的黑幕,意在促使反省,魯迅就把它登出來了。這反響可真大,原來某氏是該大學畢業生,挾嫌于心,為時已久,今既有‘自由大同盟’可作題目,借故追因,呈請通緝,而且批準。魯迅曾把這事的經過詳細地對我說過:‘自由大同盟并不是由我發起,當初只是請我去演說。按時前往,則來賓簽名者已有一人(記得是郁達夫君),演說次序是我第一,郁第二,我待郁講完,便先告歸。后來聞當場有人提議要有甚么組織,凡今天到會者均作為發起人,迨次日報上發表,則變成我第一名了’。魯迅又說:‘浙江省黨部頗有我的熟人,他們倘來問我一聲,我可以告知原委。今竟突然出此手段,那么我用硬功對付,決不聲明,就算由我發起好了。’”(《亡友魯迅印象記》)
這個“通緝”,究竟是怎么回事?黃萍蓀在1948年6月出版的《子曰叢刊》第2輯發表有以“歇翁”為名寫的《魯迅與“浙江黨部”之一重公案》,他說:“為了通緝這件事,特往信上的所謂浙江黨部去找熟朋友打聽究竟,據說并無此案,不知魯迅從何聽來,要我寫信反詰,部中高級人員并向我負責擔保,魯迅如果不信,可以請他到杭州來,看有沒有人找他的麻煩。”魯迅逝世后黃萍蓀也在“回憶”文章中說他曾專赴上海到內山書店探個究竟,魯迅回答他說:“通緝”一事“是朋友轉述的,不過照當時的情形,推想決非捕風捉影之談,但事已過去可不提了。”黃萍蓀與魯迅的交談(并賞其飯),今已無從查知真偽。黃萍蓀還記錄魯迅當時還說:“當一個人穿衣、吃飯、說話、行路、交朋友都感到不自由的時候,連狗都會不舒服起來,想著往墻上跳出去的,莫說人。不過那一年的事(這似是說“大同盟”一案,但從下面的談話內容則又似指“民權保障同盟”。筆者注),在我是拗不過友人之請而才參加的,某夫人(即宋慶齡。筆者注)主動,楊某某(即楊杏佛。筆者注)執實,而楊與蔡元培的關系是人所共知的。楊在中間,當然不會讓蔡置身局外,我和蔡是同鄉同事又兼世交,經蔡力邀,就這樣拉拉扯扯的給擺上了一份,在我則無所謂,在惹不得者以為了不起,仿佛有十萬大兵埋伏其間似的,你想可笑不可笑。”
魯迅等因參加“自由運動大同盟”而被“通緝”一案,因迄未發現國民黨浙江省黨部“呈請”和國民黨中央批準“通緝”的文件,尚無法定讞,而黃萍蓀在文章中借國民黨浙江省黨部人員之口謂其“子虛烏有”,看來這樁謎案還有待于有關檔案的繼續發掘。不過,從黃萍蓀后來的回憶文章(《“禹域多飛將”落戶扶桑之謎》)中,他似乎又傾向于承認有過“通緝”了,所謂自己發表魯迅詩時的“顧慮”:“‘通緝’的舊案未銷,刊登其手跡,‘為敵張目’之禍必難僥免”,等等,當然,那是黃萍蓀劫后余生在晚年所寫的回憶文章了。據其自云:1954年6月,他因“反革命”案被捕,經過“長達二十年的胥靡衣赭和強迫戴帽‘留隊就業’的生活”,則其恢復自由當在七十年代,又于1982年獲得“撤判平反”。
黃萍蓀晚年為文,以“不得不說的話”為由,對當年魯迅斥責他“伏許、葉嗾使”辦小報而丑詆魯迅以獲賞金的短札痛心疾首,并謂之“莫須有”。他質問道:“魯迅是唯物辯證主義者,始而聞青蠅之嗡嗡,生氣是可以理解的,然而青蠅之伎倆除嗡嗡外,‘雙’與‘贓’兩缺,(他要求“捉奸捉雙,捉賊捉贓”。筆者注)例如葉、許嗾辦的小報以何名?‘每月約詆兩次’的文以何題?口說不算,更須有實物為證,這叫‘人贓并獲’。”另據徐重慶《關于〈關于許紹棣葉溯中黃萍蓀〉》一文,黃萍蓀以為:“月旦人物,誠匪易易,我只能借用太史公《仲尼弟子列傳》后語:‘以譽者或過其實,毀者或損其真’,弟于迅翁亦然,取譽毀參半論之。當然,這樣的態度在譽者視之,定為‘大不敬’是無可非議的。那篇引而未發之文,臆度之缺乏‘罪證’為主因。一是指不出許、葉所辦之刊的刊名;二是詬其之文以何為題,有道是‘捉賊捉贓,捉奸捉雙’,賊與雙莫得而致,緣是網開一面,‘刀下留人’了。這不怪迅翁,怪青蠅之無能制造偽證耳。經過如此,兄可思之過半矣。此類隔年黃歷,無須再撥死灰,使之復燃,要知打草驚蛇,不必,不必!”(徐重慶《文苑散葉》)
黃萍蓀后來的編輯和寫作
黃萍蓀抗戰時避居于浙江金華,擔任《東南日報》駐滬記者,再后赴福建任《東南日報》南平版特派員、“陣中出版社”社長,此外還擔任過教育廳秘書、省府參議等,并創辦有“新陣地圖書社”和《新陣地》旬刊,編辦有《陣中日報》、《龍鳳》雙月刊等,編輯有《蔣百里先生文選》等。抗戰勝利后,黃萍蓀任《東南日報》上海版特派員,1947年創辦“子曰出版社”,主編《子曰》雙月刊。
新中國成立之初,黃萍蓀以極大的編輯敏感力,相繼編輯出版有《四十年來之北京》、《北京史話》等書籍,當時正是新中國將首都設于北京,這兩本書于是風光一時,極為暢銷。但不久,因《史話》一書收有植物學家胡先骕先生寫的《庚子賠款和中國科學人材之興起》一文,文章被讀者批評有“崇美”思想,當時擔任上海軍管會新聞出版處處長的張春橋遂下一令,將該書毀版、查禁(筆者收藏有一冊),并吊銷了“子曰出版社”的營業執照。1952年,黃萍蓀通過趙樸初、周而復的介紹,由華東局統戰部保送至華東人民革命大學政治研究院學習。
1954年6月,在“肅反”運動前夕,黃萍蓀以“反革命”罪被捕,后被上海軍管會軍法處判處有期徒刑四年,押至安徽農場勞改。刑滿時,黃萍蓀又因“無理申訴”被加判五年,至1963年刑滿,遂就近在農場就業。1982年6月,上海高級人民法院受理并裁定黃萍蓀的申訴,撤銷了當年對他的原判,并由盧灣區法院審理宣告其無罪。此后,黃萍蓀隨子女居住于浙江衢州、杭州。1990年,他被聘為浙江省文史館館員。
黃萍蓀恢復自由后,很快也恢復了寫作的沖動和干勁,他先后寫有《風雨茅廬外紀》(香港三聯書店1995年出版)、《從貴公子到苦行僧——李叔同傳》以及文集《前輩風流》(福建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等。《外紀》一書(亦稱《記風雨茅廬》),柯靈先生曾許為“材料實在,鑿鑿有據,也沒有什么賣弄玄虛的跡象,讀來感到翔實可信。人之相交,各有因緣,名士偉人,也不例外。如確曾親炙者,不論深淺,只要不是志在自炫,自可各以所知,本著誠實謹嚴,忠于歷史,忠于自我的精神,為一得之貢。”(《關于〈記風雨茅廬〉——答黃萍蓀》)在筆者看來,這似也應是評判黃萍蓀其人的一個標準。
(選自《中華讀書報》2010年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