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關于政治體制改革的設想及實施

在鄧小平所設計和推行的改革方案中，政治體制改革是一項重要內容。正如他所說：“我們提出改革時，就包括政治體制改革。”(冷溶、汪作玲主編：《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版，以下簡稱“《年譜》”，第1134頁)早在1978年9月15日，鄧小平就提出了中國的政治體制與現代化不相適應的問題。他指出：“從總的狀況來說，我們國家的體制，包括機構體制等，基本上是從蘇聯來的，人浮于事，機構重疊，官僚主義發展。”“總的說來，我們的體制不適應現代化，上層建筑不適應新的要求。”1980年4月10日，他又說：“中國搞四個現代化建設的決心是堅定不移的，現在還只是開步走。一開步走，就發現我們許多方面不適應，面臨的問題成堆，如體制臃腫、官僚主義嚴重、人浮于事、技術水平和管理水平低等。解決這些問題，不是容易的事，不改是不行的。”他明確指出：“不進行政治體制改革，不可能順利地進行四個現代化建設。”(《年譜》，第376、617～618、688頁)

鄧小平提出政治體制改革的任務，既是為現代化建設創造必要的條件，也是與經濟體制改革相提并論的。

1980年8月18日至22日，中央政治局召開擴大會議。鄧小平在會上作了《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講話，對中國的政治體制進行了分析。他認為，中國的政治制度基本上是好的，是社會主義的政治制度。但是一些具體制度中還存在著許多弊端，如官僚主義現象，權力過分集中的現象，家長制現象，干部領導職務終身制現象和形形色色的特權現象。他指出，我們過去發生的錯誤，固然與某些領導人的思想、作風有關，但制度問題更重要，“這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壞人無法任意橫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無法充分做好事，甚至會走向反面。即使像毛澤東同志這樣偉大的人物，也受到一些不好制度的影響，以致對黨對國家對他個人都造成了很大的不幸。以往的教訓是極其深刻的。不是說個人沒有責任，而是說領導制度、組織制度問題更帶有根本性、全局性、穩定性和長期性。這種制度問題，關系到黨和國家是否改變顏色，必須引起全黨的高度重視。如果不堅決改革現行制度中的弊端，過去出現過的一些嚴重問題今后就有可能重新出現。只有對這些弊端進行有計劃、有步驟而又堅決徹底的改革，人民才會相信我們的領導，才會信任黨和社會主義，我們的事業才有無限的希望。”(《年譜》，第663頁)在這次會議上，鄧小平提出了解決政治體制問題的幾個要點：一是權力不宜過分集中；二是著手解決黨政不分、以黨代政的問題；三是從長遠著想，大量培養和使用比較年輕的、有專業知識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人才。

基于此，黨中央在這些方面著手做了一些工作。

首先，精簡機構。1981年10月13日，鄧小平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指出：要認真抓中央這一級的機構改革。部委太多了肯定誤事，每個部委的人太多了也肯定誤事。機構不改革，計劃就不能很順利地執行。1982年1月13日，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鄧小平在會上作了《精簡機構是一場革命》的重要講話，指出精簡機構是一場革命，如果不搞這場革命，讓黨和國家的組織繼續目前這樣機構臃腫重疊、職責不清、許多人員不稱職不負責，工作缺乏精力、知識和效率的狀況，這是不可能得到人民贊同的。3月，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次會議通過《關于國務院機構改革問題的決議》，原則批準《國務院機構改革初步方案》。至6月底，經過精簡機構，國務院所屬部委、直屬機構和辦公機構由100個裁并為60個，工作人員總編制縮減1／3左右。

第二，廢除干部領導職務終身制。1982年2月20日，黨中央公布《關于建立老干部退休制度的決定》，從而廢除了干部領導職務實際上存在的終身制。這項工作是通過設立中央顧問委員會，作為廢除領導職務終身制的過渡辦法。從1982年9月中共十二大決定設置中央顧問委員會，到1992年中共十四大決定不再設立，中顧委存在了10年。它成為解決黨的中央領導機構新老交替的一種組織形式，使一些老同志在退出一線之后繼續發揮一定的作用，為實現新老干部的交替與合作做出了歷史貢獻。鄧小平把這一措施與思想政治方面肅清封建主義殘余影響聯系起來，指出：“搞終身制，老當第一書記，誰敢提意見。中國封建主義很厲害，這個問題不解決，就要把人推向反面。”(《年譜》，第659頁)

第三，解決干部隊伍年輕化問題。中共十二大走的第一步是干部年輕化，中央委員會中60％的干部年齡為60歲以下。在黨中央和國務院新的領導班子中，新選拔的中青年干部占32％，平均年齡由64歲下降為58歲。領導班子老化的現象有了初步改善。鄧小平對干部年輕化問題看得非常重要，認為“這是革命和建設的戰略需要”，“讓老人、病人擋住比較年輕、有干勁、有能力的人的路，不只是四個現代化沒有希望，甚至于要涉及到亡黨亡國的問題。”(《年譜》，第865、798頁)

鄧小平在提出政治體制改革的任務時，也認識到了中國進行政治體制改革的難度：其一，中國有幾千年封建社會的歷史，是個缺乏民主傳統和法制傳統的國家，“我們過去的一些制度，實際上受了封建主義的影響，包括個人迷信、家長制或家長作風，甚至包括干部職務終身制。”(《年譜》，第666、688頁)因此解決起來不那么容易；其二，中共是個老黨，中國革命經歷的時間長，老干部多。因此，干部年輕化的問題不是一下子可以解決好的。但這些問題已到了非解決不可的時候了。鄧小平指出：“這件事搞不好，我們就會喪失民心，四個現代化也沒有希望。”(《年譜》，第939、800、807頁)

的確，中國的政治體制改革情況復雜。除了在改革干部結構、實現新老交替、推進干部“四化”方面取得了進展，政治體制改革的主要措施并沒有落實。隨著經濟體制改革的全面展開，政治體制中的弊端日益突出，各種消極腐敗現象EI漸嚴重。因此，到1986年，鄧小平重新把政治體制改革的問題提上議事日程。

這一年6月10日，鄧小平在聽取中央負責人匯報經濟情況時說：“現在看，不搞政治體制改革不能適應形勢。改革，應該包括政治體制的改革，而且應該把它作為改革向前推進的一個標志。”“1980年就提出政治體制改革，但沒有具體化，現在應該提到日程上來。不然的話，機構龐大，人浮于事，官僚主義，拖拖拉拉，互相扯皮，你這邊往下放權，他那邊往上收權，必然會阻礙經濟體制改革，拖經濟發展的后腿。”6月28日，鄧小平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上又說：“政治體制改革同經濟體制改革應該相互依賴，相互配合。只搞經濟體制改革，不搞政治體制改革，經濟體制改革也搞不通，因為首先遇到人的障礙。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們所有的改革最終能不能成功，還是決定于政治體制的改革。”9月3日，他對日本朋友竹入義勝說：“現在經濟體制改革每前進一步，都深深感到政治體制改革的必要性。不改革政治體制，就不能保障經濟體制改革的成果，不能使經濟體制改革繼續前進，就會阻礙生產力的發展，阻礙四個現代化的實現。”9月13日，他在聽取有關次年經濟體制改革方案時，更尖銳地指出：“不搞政治體制改革，經濟體制改革難于貫徹。”(《年譜》，第1l 21、1126、1134、1]37頁)

鄧小平在1986年的多次講話中，再三重申政治體制改革的重要性和緊迫性，是為經濟體制改革掃清道路及中國改革的全面發展要求提出來的。

鄧小平不僅反復強調政治體制改革的必要性和緊迫性，而且對政治體制改革的目標、內容、步驟等也提出了要求。

關于政治體制改革的目標，鄧小平指出：總的目標是三條：第一，鞏固社會主義制度；第二，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第三，發揚社會主義民主，調動廣大人民的積極性。他把這三個目標聯系成一個統一體，認為“調動人民積極性的最中心的環節，還是發展生產力，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生產力發展了，人民積極性調動起來了，社會主義國家的力量就增強了，社會主義制度就鞏固了”。(《年譜》，第1143頁)他還指出，改革要向三個目標進行，一是要達到始終保持黨和國家的活力，即領導層的活力；二是克服官僚主義，提高工作效率；三是調動基層和工人、農民、知識分子的積極性。鄧小平追求的目標是：領導層的活力，領導機關的效率和基層的積極性。他認為，“領導層有活力，克服了官僚主義，提高了效率，調動了基層和人民的積極性，四個現代化才真正有希望。”(《年譜》，第1152～1153頁)

關于政治體制改革的內容，鄧小平指出：改革的內容，首先是黨政要分開，解決黨如何善于領導的問題。這是關鍵，要放在第一位。第二個內容是權力要下放，解決中央和地方的關系，同時地方各級也都有一個權力下放問題。第三個內容是精簡機構，這和權力下放有關。在黨政分開問題上，鄧小平指出：“黨政分開，從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就提出了這個問題。黨要善于領導，不能干預太多，應該從中央開始。干預太多，搞不好倒會削弱黨的領導。”過去“在很多事情上黨代替了政府工作，黨和政府很多機構重復”。這既造成機構臃腫，也造成效率不高。“要通過改革，處理好法治和人治的關系，處理好黨和政府的關系”。在權力下放問題上，鄧小平說，“真正下放權力，擴大社會主義民主，才能把人民群眾和基層組織的積極性調動起來。”(《年譜》，第1137、11 26、1153、1135、1121頁)

關于政治體制改革的步驟和方式，鄧小平認為“改革總要有一個期限，不能太遲”，他希望“明年黨的代表大會要有一個藍圖”，即十三大要提出一個改革方案來。他還指出，政治體制改革比經濟體制改革更復雜，每一個措施都要涉及千千萬萬人的利益，主要是涉及廣大干部，所以“步子要更穩，必須是有領導、有秩序、自上而下地進行”。做到“第一要大膽，要堅決，第二要謹慎，要照顧到我們的傳統，要理順各方面的關系”，“力求步驟方法合乎自己的實際，力求及時總結經驗，有錯趕快改”。(《年譜》，第1137、1156、1205頁)以使改革順利進行。

根據鄧小平的意見和建議，1986年成立了中央政治體制改革研討小組，經過研究和論證，形成了《政治體制改革總體設想(初步方案)》。1987年10月召開的中共十三大，正式宣布“把政治體制改革提上全黨日程的時機已經成熟”，并把鄧小平1980年8月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所作的《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講話，作為進行政治體制改革的指導性文件。十三大報告確定：進行政治體制改革，就是要興利除弊，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改革的長遠目標，是建立高度民主、法制完備、富有效率、充滿活力的社會主義政治體制；改革的近期目標，是建立有利于提高效率、增強活力和調動各方面積極性的領導體制。在人事更替上，十三大最主要的特點是確定了“三老半退，四老全退”的人事安排格局，即鄧小平、李先念、陳云同時退出了中央委員會，鄧小平留任中央軍委主席，陳云改任中顧委主任，李先念在1988年4月召開的七屆全國人大上免去了國家主席職務，改任全國政協主席；彭真、鄧穎超退出中央委員會并分別免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和全國政協主席，徐向前、聶榮臻免去中央軍委副主席職務。

從中國實施改革戰略始，鄧小平就不斷地指出政治體制改革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他同時也指出了政治體制改革的艱巨性和困難性，即中國的“積習太深，習慣勢力大得很”，“每項改革涉及的人和事都很廣泛，很深刻，觸及許多人的利益，會遇到很多的障礙”。但他更指出“政治體制改革要堅決搞下去”，“我在有生之年要搞，我們這一代要搞”，“只有這樣搞，才能掃除實現現代化的障礙”。(《年譜》，第1157、1134～1135、1201頁)

鄧小平對于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一大貢獻，便是實行了廢除領導職務終身制和退休制。他自己先后辭去中央顧問委員會主任、中央政治局常委、政治局委員、中央委員。1989年9月4日，他又請求辭去中央軍委主席職務，實現從領導崗位上完全退下來。他批評和反對“個人崇拜”，認為“一個國家的命運建立在一兩個人的聲望上面，是很不健康的，是很危險的”。(《鄧小平文選》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11頁)

中國的政治體制改革盡管任務艱巨，但我們必須努力去踐行鄧小平當年提出的政治體制改革的設想。

(作者為江西省社會科學院當代江西研究所研究員)

(責任編輯洪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