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故里之爭的“蝴蝶效應”

□ 本刊記者 趙志偉 張子琦

名人故里之爭的“蝴蝶效應”

□ 本刊記者 趙志偉 張子琦

曹雪芹公園效果圖。圖 / 豐潤區供

河北省唐山市豐潤區曹雪芹公園改造項目的啟動，引起媒體關注。

這座規劃面積1650畝，其中綠地面積1230畝，水域面積420畝，投資之巨，占地面積之大，建設速度之快，被媒體評論為一種畸形“消費”。

豐潤區2010年財政收入大概也就30個億，舉全區半數之財力，建設占地面積相當于8個北京大觀園的曹雪芹公園，欲何為？

有分析指出，聯系多地卷入曹雪芹故里之爭，如此大手筆做法，也可以認為這是奪取曹雪芹故里的籌碼。

事實上，近年來，中國名人故里之爭波濤洶涌，此起彼伏，愈演愈烈。

“伏羲東奔西走，黃帝四海為家，諸葛到處顯靈，女媧遍地開花，觀音菩薩選美，齊天大圣找不到家……”從中國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人物，到歷代神話故事、傳奇小說中出現的虛擬人物，既有李白、曹雪芹等傳統文化名人故里之爭，也有炎帝、貂蟬等傳奇人物不知鄉歸何處，更甚者西門慶之流也成為“香餑餑”被你爭我奪……

現象：名人故里之爭

中國名人故里，古已有之。所謂故里，即故鄉（老家）。而“故鄉”指出生地或長期生活過的地方，中國古代有“桑梓、家山、故國” 等多種雅稱。

詩人李白《靜夜思》云：“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然而，李白的故鄉究竟在哪里？時至今日，千年有余，中吉兩國四地起爭議：中國的四川江油、湖北安陸、甘肅天水、吉爾吉斯斯坦的托克馬克市，紛紛自稱李白故里。

不是詩人癡情“故鄉”多，實在是“故鄉”一詞過于曖昧。若單以出生地來說，李白的故鄉究竟是吉爾吉斯斯坦的托克馬克，還是中國的四川江油，的確存在較大的爭議；若以祖籍地為標準，甘肅天水市秦安縣可能就是李白故里，“本家隴西人，先為漢邊將。”在《贈張相鎬》一詩中李白曾如此寫到。

而湖北安陸，史載詩人“仗劍去國，辭親遠游”，“酒隱安陸，蹉跎十年”，只能說是李白的第二故鄉。

有趣的是，率先挑起李白故里爭奪戰的正是湖北安陸。2009年8月中旬，湖北安陸在央視4套投放一則城市宣傳片，內容是“李白故里，銀杏之鄉，湖北安陸歡迎您。” 8月21日，四川省江油市市委宣傳部致函中央電視臺、湖北省安陸市市委宣傳部，認為江油才是李白的故里，安陸涉嫌“侵權”，要求該宣傳片停播。

此后，“戰火”綿延，吉國插手，“李白故里之爭”不斷升級，甚至韓國也有人寫文章稱李白是韓國人的后裔。

實際上，李白故里之爭以及曹雪芹故里之爭，只是當前眾多“名人故里之爭”的一個縮影。類似的爭議事件，不勝枚舉。

據有關報道稱，自2000年以來，全國見諸媒體的名人故里之爭就有上百余起之多。

原因：利益取舍糾結

要說名人故里之爭為何如此喧鬧不已，背后的地方經濟利益之爭至為關鍵。改革開放至今，在我國各地舉辦的文化節、文化論壇、祭拜大典等活動中，運用最多的一句宣傳口號或理念便是：“文化搭臺，經濟唱戲”。

正如許多媒體報道所稱，“他們爭奪名人故里，并非真對那些古代名人有多崇拜、多敬仰，而是想通過招商引資或打造旅游城市來發展地方經濟。”

據報道，面對總投資15億元人民幣的曹雪芹公園改造項目，河北省唐山市豐潤區住房和城鄉建設局局長李春芳表示，他們將把曹雪芹祖籍豐潤的文化特點在公園里淋漓盡致地體現，以吸引更多研究紅學文化的人到這里來旅游、交流、觀光，從而提高豐潤的美譽度、知名度。

由此看來，似乎經濟不再唱戲，改造名人故里，在“名”而不在“利”。現實是，曹雪芹公園改造項目采取BOT的建設模式進行社會融資，由私人資本投資建設。

招商引資“請不來、拉不來、賺錢準來”，“打不走、趕不走、賠錢準走”，本質上還是經濟在唱戲。正是這一點，讓長期研究旅游經濟學的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張凌云教授很是擔心，“BOT模式的生命周期很短的。”“政府部門拼命的吸納投資，產出效益如何？這種方式取得的商業利潤，如果沒有侵犯公眾的利益，那就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不是所有的都受到歡迎。”張凌云表示。

“單就這個公園的開發來講，政府的意圖很明顯的：借雞下蛋，以期雙贏。”正如豐潤的網友所言，可謂是一語中的。

問題是，可以雙贏嗎？“文化搭臺，賺錢也不是壞事，在商言商，問題不在于此。”張凌云分析認為，開發商賺錢主要不是依靠主題公園的門票收入，“大多數的著力點都在于土地，過去是暴利現在還是暴利。用地情況是什么樣的？紅線和綠線是不能碰的。如果是完全按市場化運作，政府付出的代價是什么？”

名人故里開發大多數的著力點都在于土地，過去是暴利現在還是暴利。

事實上，記者在豐潤的采訪中了解到，正是“兩權”出讓，政府出讓130畝土地開發權，出讓適當年限的公園經營權，作為投資回報。

有分析指出，借“名人故里”搞“圈地”運動，進行商業開發，正是當下不少地區發展經濟的一條終南捷徑。

可是，不如此又能怎么辦呢？這些地區，“文化資源相對匱乏，希望借‘名人故里’提升當地知名度，促進當地經濟發展。”“有名，就有利，還有政績，何樂而不為呢？”有業內人士分析認為。

關鍵不是缺“文化資源”而是“缺錢”。張凌云則認為，“地區發展極其不平衡，一些地方財政很緊，唱高調沒有用。”

“他們想發展地方經濟卻找不到好的辦法，他們想招商引資也找不出好的對策，更重要的是他們不愿花費更多精力去思考、去謀劃。”

但是，“在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之后，名人故里之爭，究竟最終給群眾帶來多少實惠？”針對此問，復旦大學教授葛劍雄曾經指出，“不少地方都宣稱，通過‘文化搭臺，經濟唱戲 ’，共簽訂多少億合同，引進多少億資金。實際大多是自欺欺人，不是將意向性合同說成事實，就是移花接木。”

借鑒：風景這邊獨好

名人故里開發，類似曹雪芹公園改造建設，業內是否有比較成功的案例可以借鑒？記者走進了位于北京城南的大觀園。

大觀園管委會主任馬俊潼介紹說，北京大觀園始建于1984年，因拍攝87版電視劇《紅樓夢》而建造，20多年來探索出一條園林建設與文化產業相結合的發展之路。

“多年來，我們不斷拓展旅游市場，樹立公益形象，創新經營，規范管理，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經營性收入同比翻番，取得了良好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 馬俊潼說，“專家認為，大觀園是適應市場經濟發展規律的范例。”

據介紹，北京大觀園自建設起，經由眾多文化建筑專家學者出謀劃策，科學規劃，精雕細琢，步步為景，處處顯勝。迎客以來，歷經1986年到1995年的“影視基地、主題公園”階段；1996年到2005年的“博物館、主題公園”定位；2006年至今，則致力于“創意平臺、博物館、主題公園”的構建。

“隨著旅游經濟和博物館事業的發展，打造紅樓文化產業園區，提升旅游經濟品牌，已成為我園發展的指導思想和戰略目標。” 馬俊潼說，“圍繞紅樓主題我們開展了系列活動，用活動經濟帶動文化經濟，用文化經濟推動產業經濟，以產業經濟打造品牌經濟。”

“為發揮旅游資源效能，我們根據不同季節和不同時段，精品做旅游，公益做社區。實行了小學生、中考生、高考生免票；三八節及重大節日票價優惠。增強博物館的公益性，滿足大眾多元化需求。”

“在日常活動中，我們本著弘揚中國傳統文化，從《紅樓夢》開始，讓人們走進紅樓，體驗紅樓；吸引社會各界力量參與博物館建設；與高校紅學會合作，為志愿者提供社會實踐平臺。”

“為普及紅學知識，我們定期舉辦紅學講座和大眾參與的紅樓故事會，使眾多‘紅迷’有機會同專家學者交流互動，共同研究探討紅學發展方向。”

2007年后，北京大觀園注冊了劉姥姥商標；推出省親御桃；開通了賞桃花、采蟠桃、品農家飯的“劉姥姥鄉村游” 專線，并用大觀園品牌監制了紅樓宴酒。

2009年，先后開發了劉姥姥四季養生雜糧等。“隨著文化繁榮，我們注重用現代科技手段，展示傳統文化魅力。創意開發了‘古典婚慶’服務項目。至今，已承接中美、中日、中法、中英、中德等多場（次）跨國婚禮。”馬俊潼介紹說。

此外，“近三年來，北京紅樓文化藝術博物館，已向社會征集館藏近千件。既有名人書畫、服裝服飾，也有泥人、絹人、陶瓷、剪紙等民間工藝品，彰顯出互動式辦館的魅力。” 面對記者，馬俊潼侃侃而談。

紅樓廟會至今已連續舉辦了十五屆，2010年獲“文化魅力獎”和“十大廟會”兩項大獎。馬俊潼說，為展示紅樓文化的藝術魅力，我們深挖名著內涵，2008年廟會的《探春歸省》情景劇，是由各國留學生組成的洋省親隊伍，受到了廣大游客的好評。2009年廟會，創意開發了情景劇《雙玉相會》，由雙胞胎組成的省親隊伍，成為了春節廟會文化活動的亮點。

一些地方從不正確的政績觀出發，在市場負面作用的推動下，到處爭名人故里……

名人故里之爭頻發。圖 / CFP

結局：文件能否叫停

無論北京大觀園還是以豐潤曹雪芹公園為代表的名人公園，建設年代不同，所處社會環境有別，運營管理方式也有差異，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都是借“名人”之“名”，做地方文化、經濟、政績發展之實。

2010年12月，就在新一輪名人故里之爭上演之際，文化部部長蔡武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一些地方從不正確的政績觀出發，在市場負面作用的推動下，把文化保護搞得“走偏”，比如到處爭故里，是一種對文化遺產保護的錯誤做法，文化部已經專門給各地發了文件叫停。

其實，是否真的文化保護，各地政府心中自有定論。文化保護“走偏”，又是否受到市場負面作用的推動，也有待商榷。正如有人說，“名人故里之爭”背后實質是“政府搭臺、經濟唱戲、文化補漏”。“政府才是一只強有力的手。” 一如曹雪芹公園的改造，正是由唐山市豐潤區區委、區政府所規劃指導的。

“真正制止名人故里之爭，關鍵還是要讓地方官員樹立正確的政績觀，否則，只要這種‘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想法不改，名人故里之爭就會一直繼續，直到名人故里變得一文不值為止。”有評論分析跟進，并質疑指出，“名人故里之爭面臨拐點，叫停令能走多遠？”

采訪中，記者發現，更進一步的事實是，只要政績考核觀不變，政績觀就會依然“頑固不化”，“名人故里之爭”背后的“文化之爭”，以及更深層次的“經濟利益、旅游資源、政府政績”的爭奪就會依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 編輯 黃 瑤 □ 美編 閻 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