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璠
縣官為何難當?
在縣官群體中,流傳著一個形象的比喻:“縣委書記碰到一件難事,去市里找領導,人家說你是一家之長,誰的孩子誰抱走。回來找縣長,人家說你是書記,你都辦不了,我們更辦不了。回家跟媳婦孩子說,媳婦說你整天不回家,一回家就說工作,出去!”
縣委書記碰到難事,很多時候只能關在屋子里自己想辦法,這個故事并非憑空想象。
在參加2010年中國全面小康論壇時,本刊采訪到的諸多縣級官員都認為現在“縣官難當”。河北某縣縣委書記就分析了“縣官難當”的原因:他認為,現在一個地方的經濟社會發展,縣委書記能起60%~70%的作用,各個縣的競爭很激烈,都在比拼,“如果縣委書記工作老抓不上去,其他縣的工資漲了,自己縣漲不了,上臺發言又沒有工作亮點,報紙上整天見不著你這個縣的信息,一幫伙計跟著你干又沒有政績,壓力就會非常大,真要把縣官做好了不容易。
縣官難當亦好當,這位縣委書記認為,縣委書記處于社會矛盾的集聚點,經常要和老百姓直接接觸。有時候老百姓上訪可以直接進縣委書記的辦公室,“作為縣委書記不能整天去喊‘科學發展觀、以人為本、轉變經濟結構,那不是你縣委書記喊的,縣委書記首先要明白國家政策落實到地方時著重抓哪些工作,并且一做就要見效。其次就是拿什么口號來凝聚人心,讓人們跟著你這個旗幟往前走。還有怎么管理好人,首先要管理好30個縣級干部,要讓他們死心塌地跟著你干。”
縣委書記的權力集中也是造成“縣官難當”的重要因素。在不少人普遍存在的意識里,除了外交、軍事、國防這些內容沒有,縣官們擁有的權力幾乎跟中央沒有區別。有了這種意識后,老百姓有什么事情都喜歡直接找縣官,而利益階層則會想方設法“巴結”縣官。
擴權還是限權?
為什么要限權?因為權力之下的縣官確實存在著變異的可能。
“縣委書記一來,常常一群人前呼后擁,中央機關司局長們來了,自己拎著箱子夾著包,也沒人招呼他。有人舉例,某位地方官來中央黨校報到后就進了他的宿舍,突然發現行李怎么沒了?他下飛機就沒有取行李的習慣。好多跟班的把領導當幼兒園的,使他們生活能力很差,養成了被伺候的習慣。”中央黨校政治學教授博導侯少文認為一些縣級官員的不良官氣是被環境所染,是制度病。
“縣委書記的一句話就能發成紅頭文件,縣級權力運行的亂象可見一斑。縣官群體的權力過于集中、政務不公開、缺乏有效監督,所以成了腐敗高發區。應該對縣委書記們進行限權。”國家行政學院一位專家表示。
縣官們如何看待自身權力?2006年下半年,中央黨校新農村建設培訓班組織了上百次采訪座談,編發了80多篇簡報,進行了一次規模較大的問卷調查,中央黨校政法部副教授肖立輝自始至終參與這項工作,并與幾十位縣委書記進行了深度訪談,調查發現,縣委書記普遍感覺到在中央和地方的關系問題上,中央控制地方的力度越來越大。一些縣委書記稱,現在縣級政府是“有限的權力、拮據的財力、無限的責任”,是“權力和功能不完整的政府”,是“缺胳膊少腿”的政權,是“小馬拉大車”。他們強烈要求調整中央與地方的關系,調整條條塊塊的關系,強力推進“強縣擴權”的改革舉措,賦予縣級政府完整的功能。
北京大學中國地方政府研究院院長彭真懷對縣委書記們呼吁“下放權力”的做法表示極大的理解,在他看來,“縣官難當”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們“責任無限大,權力無限小”。
“一方面,現在的縣一級,包括基層,擁有的權力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大,但中央下放權力后,對權力的監督和控制在一定程度上又沒有及時跟上;另一方面,權力在下放過程中,上級和中央又上收了一些權力。”侯少文認為。
同時,官員也要轉變發展方式,使自己的知識結構轉型升級。2010年初的一項調查顯示,在全國黨政機關中約有四五十萬縣處級干部,其中只有約10%~15%能夠繼續升遷,余下的就形成了所謂的“天花板”群體。針對這一現象,不少地方紛紛出臺縣委書記“原地提拔”等措施,各地出現了一批 “廳局級縣官”。
在侯少文、彭真懷等專家、學者們看來,破解縣權公開的深度與廣度、制約核心權力的程度等難點問題的關鍵在于,在權力透明公開的同時,讓縣委書記們擁有與責任相匹配的權力,從體制上看,減少行政層級,廢除市管縣體制,實行省直管縣體制是個不錯的嘗試,可以整體提升縣的地位。在有條件的地方探索省直接管理縣(市)的體制,已經被寫入了“十二五”規劃,而接下來要做的,可能是整體上的改革,而不是零敲碎打的改變。
(摘自《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