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改革要以檢察職權優化配置為核心

張智輝

檢察改革要以檢察職權優化配置為核心

張智輝

自1997年黨的十五大明確提出“推進司法改革，從制度上保證司法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以來，全國各級檢察機關圍繞檢察體制和工作機制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探索。2001年最高人民檢察院頒布了《三年檢察改革實施意見》，對檢察改革進行了全面規劃。2005年最高人民檢察院推出了《關于進一步深化檢察改革的三年實施意見》，有計劃、分步驟地推出了一系列改革舉措。2009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再次制定了深化檢察改革三年工作規劃，提出了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的改革任務。

俗話說，十年磨一劍。但是，回顧十多年來檢察改革的歷程，我們看到：檢察改革的任務不是因為檢察改革的不斷推進而完成，而是改革的任務越來越重；制約檢察工作科學發展的因素不是因為檢察改革的推進和深化而消失，而是檢察工作面臨的挑戰越來越多。檢察改革的任務何時完成，似乎遙遙無期。究其原因，是我們在檢察改革開始的時候并沒有改革的經驗，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謀劃，也因為檢察改革必然要受到國家政治體制改革和其他多方面的制約，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從另一方面看，如果檢察改革從一開始就有一個明確的方向和精心的設計，即使因為客觀上的原因，難以一下子完成，那也會離改革的目標越來越近，改革的任務也會越來越少而不是越來越多。

反思近年的檢察改革，我們可以深切地感受到以下三點。

一、檢察改革主要是圍繞檢察職權配置問題展開的

檢察機關是國家機關，本身屬于政治上層建筑的范疇。檢察機關的基本職責是行使作為國家權力之一部分的檢察權。因此，檢察改革必然涉及檢察職權的配置和調整的問題。

從中央關于司法改革的基本思路上看，包括檢察改革在內的司法改革，始終是作為政治體制改革的一個組成部分進行的。最初提出司法改革的黨的十五大報告是在第六部分“政治體制改革和民主法制建設”中提出的：“推進司法改革，從制度上保證司法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建立冤案、錯案責任追究制度。”黨的十六大報告是在第五部分“政治建設和政治體制改革”中提出推進司法體制改革的，其中指出：“按照公正司法和嚴格執法的要求，完善司法機關的機構設置、職權劃分和管理制度，進一步健全權責明確、相互配合、相互制約、高效運行的司法體制。從制度上保證審判機關和檢察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黨的十七大報告在第六部分“堅定不移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中提出：“深化司法體制改革，優化司法職權配置，規范司法行為，建設公正高效權威的社會主義司法制度，保證審判機關、檢察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審判權、檢察權。”三大報告都是把司法改革作為政治體制改革的內容看待的。而政治體制改革的核心問題是國家權力如何配置以及如何保障權力正確行使的問題，司法改革也只能是圍繞職權配置及其正確行使來進行，并且，從中央確定的司法改革的任務來看，三大政治報告都把司法改革的目標鎖定在“保證審判機關、檢察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上。這充分說明，無論是中央最初提出司法改革，還是中央強調深化司法改革，其目標始終是十分明確的，就是要通過改革，保證審判機關和檢察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而保證審判機關和檢察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首先自然是審判機關和檢察機關的職權優化配置的問題，其次才是如何保證職權的依法獨立公正行使的問題。

從檢察改革十年來走過的歷程看，檢察改革的絕大部分任務，都與檢察職權的配置和行使有關。

在第一輪檢察改革中，最高人民檢察院提出了六項改革任務：（一）改革檢察業務工作機制，強化法律監督的職能和作用。其中包括逐步建立全國各級檢察機關偵查協作機制和偵查指揮中心，強化對職務犯罪偵查工作的統一領導和指揮；改革和加強刑事立案監督工作；加強檢察業務工作的規范化管理，完善各項檢察業務工作的辦案規范和工作流程等。（二）改革檢察機關的機構等組織體系，加強上級檢察機關對下級檢察機關的領導。其中包括根據管人與管事相結合的原則，健全檢察機關領導干部管理機制；加大上級檢察院對下級檢察院領導班子成員的管理力度；按照權責一致的原則，科學調整檢察機關內設機構；根據業務歸口的原則，進一步調整檢察機關業務部門的職責范圍；加強和改進檢察委員會工作；完善檢察機關領導體制；規范地方各級人民檢察院請示報告的程序和下級檢察院向上級檢察院報告工作制度等。（三）改革檢察官辦案機制，全面建立主訴、主辦檢察官辦案責任制。其中包括建立、健全檢察官辦案責任制，推行和堅持檢察長、副檢察長、各業務部門負責人親自辦案制度。（四）改革檢察機關干部人事制度，調整人員結構，提高人員素質，實行檢察人員的分類管理。（五）改革檢察機關內、外部監督制約機制，保證公正、廉潔和高效。其中包括進一步深化“檢務公開”；強化和完善內部監督制約機制；健全檢察業務工作中對舉報、初查、立案、適用強制措施、撤案、不批捕、不起訴、申訴復查等訴訟環節的監督制約機制；嚴格依法接受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委會的監督，依法自覺接受公安、法院等部門的訴訟制約和社會監督；依法保障律師在偵查、審查起訴階段的各項權利等。（六）改革檢察機關經費管理機制，實行科技強檢，為檢察機關依法履行檢察職能提供物質保障①。

在第二輪檢察改革中，最高人民檢察院提出了六個方面的改革任務：（一）改革和完善對訴訟活動的法律監督制度，切實維護司法公正，保障人權。其中包括探索完善刑事立案監督機制；健全對偵查活動中刑訊逼供等違法行為的監督查處機制；健全刑事審判監督機制，完善刑事抗訴制度；完善對刑罰執行活動的監督制度；建立健全預防和糾正超期羈押的長效工作機制；健全司法工作人員瀆職案件的查辦和移送機制；完善人民檢察院對民事審判、行政訴訟活動實行法律監督的范圍、措施和程序，探索人民檢察院對民事執行活動進行監督的方式；探索建立民事、行政公訴制度和人民檢察院參與民事、行政訴訟的制度等。（二）完善檢察機關接受監督和內部制約的制度，保障檢察權的正確行使。其中包括完善人民監督員制度，建立省級以下人民檢察院直接受理立案偵查案件的備案、批準制度，建立檢務督察制度，健全和規范執法責任制與責任追究制度，全面實行當事人權利義務告知制度等。（三）創新檢察工作機制，規范執法行為。其中包括進一步規范檢察機關偵查工作，健全職務犯罪偵查一體化工作機制；繼續深化審查逮捕方式的改革；進一步深化公訴方式改革；在檢察機關實行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專人負責制，有條件的地方逐步設立辦理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工作機構；進一步深化檢察委員會制度和工作機制的改革等。（四）完善檢察機關組織體系，改革有關部門、企業管理檢察院的體制。其中包括逐步改革鐵路、林業等部門、企業管理檢察院的體制，規范人民檢察院派出機構的設置等。（五）改革和完善檢察干部管理體制，建設高素質、專業化檢察隊伍。其中包括落實憲法和法律規定的上下級人民檢察院的領導體制，落實地方各級人民檢察院通過考試錄用工作人員的制度，推行檢察人員分類改革等。（六）改革和完善檢察機關經費保障體制，切實解決基層人民檢察院經費困難問題②。

在第三輪檢察改革中，最高人民檢察院提出了深化檢察改革的五項任務：（一）優化檢察職權配置，完善法律監督的范圍、程序和措施，加強對訴訟活動的法律監督，切實維護司法公正。（二）改革和完善人民檢察院接受監督制約制度，規范執法行為，保障檢察權依法、公正行使。其中包括改革職務犯罪案件審查逮捕制度，分、州、市級人民檢察院和縣級人民檢察院受理偵查的職務犯罪案件需要逮捕犯罪嫌疑人的，由上一級人民檢察院審查決定；進一步深化檢務公開；深化人民監督員制度改革；完善接受人大監督和民主監督的機制；完善辦案流程管理和內部制約機制等。（三）完善檢察工作中貫徹落實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制度和措施，創新檢察工作機制，增強懲治犯罪、保障人權、維護社會和諧穩定的能力。（四）改革和完善人民檢察院組織體系和檢察干部管理制度，進一步提高工作效能，加強檢察隊伍建設。其中包括完善上下級人民檢察院領導關系，深化檢察委員會制度改革，改革和完善人民檢察院機構設置，深化檢察官辦案責任制改革，加快部門、企業管理人民檢察院體制的改革，推進檢察人員分類管理改革等。（五）認真落實中央關于改革和完善政法經費保障體制的總體部署，為檢察事業發展提供更加有力的經費和物質保障③。

從檢察改革的上述內容上看，除了經費保障外，檢察改革可以說基本上是圍繞著兩條主線進行的：一是在法律賦予檢察機關的職權范圍內進行調整，以保證檢察職權的有效行使和正確行使。在三輪的檢察改革中，最高人民檢察院都強調改革檢察業務工作機制或者創新檢察工作機制，其目的是為了強化法律賦予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職能。由于法律監督反映了檢察權的性質和檢察機關的根本任務，所以，強化法律監督職能的所有措施，都與檢察職權的優化組合和有效行使有關。特別是三輪改革方案中都提出的職務犯罪偵查工作機制的改革、檢察官辦案責任制的改革、職務犯罪偵查案件逮捕制度的改革以及檢察委員會制度改革等，都直接關系到檢察系統內部的職權調整和行使方式的問題。三輪改革方案中都提到了改革或完善檢察機關的機構等組織體系，其目的都是“加強上級檢察機關對下級檢察機關的領導”，或者“完善上下級人民檢察院領導關系”，當然也包括“調整檢察機關業務部門的職責范圍”、“改革有關部門、企業管理檢察院的體制”等。這些改革的目的顯然是為了完善檢察機關內部的領導關系和部門分工問題，而這些問題的實質，正是檢察職權的內部配置包括檢察系統內部不同級別的檢察機關之間、同一檢察機關內部不同業務部門之間的職權配置問題。檢察機關在立案監督、審判監督、刑罰執行監督方面所進行的一系列改革，雖然直接表現為檢察機關與其他司法機關的關系問題，但其目的都是為了強化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職權，因此仍然與檢察職權配置密切相關。二是通過建立內部的和外部的監督制約機制，保證檢察職權的正確行使。在三輪的檢察改革中，最高人民檢察院都一再強調改革和完善檢察機關接受監督和內部制約的制度，并且明確指出其目的是“保障檢察權的正確行使”。保障檢察權的正確行使，從表面上看，與檢察職權配置似乎沒有關系，但實際上，保障職權的行使是職權配置的重要內容。因為任何職權都是有邊界的，都是需要受制約的。沒有監督制約，職權就可能被濫用，就無法實現職權配置的初衷。因此在配置職權的過程中，必然要為保障職權的正確行使設置相應的制約機制，或者說，對職權的行使設置必要的監督制約機制是職權配置的題中應有之義。

檢察改革之所以始終圍繞著檢察職權配置進行，是因為優化檢察職權配置是檢察改革的始終不變的目標。檢察改革乃至整個司法改革的根本動因是解決司法機關的工作與社會發展的需要、與黨和人民的期望、與依法治國的要求不相適應的問題。這些問題，在客觀上表現在利用法律賦予的職權辦“關系案”、“人情案”、“金錢案”，司法不公、司法不廉、司法效率不高等方面。而整個司法工作都是行使國家司法權的活動，司法工作中出現的問題，從根本上說是司法機關的權力配置和行使問題。因為，權力配置不科學，就難以形成有效的制約，從而就難以避免權力的濫用；權力配置不科學，就難以高效運行，從而難以取得各方面都滿意的效果。就檢察機關而言，檢察工作中存在的問題雖然涉及方方面面，但是仔細想來，無非是三個方面：一是職權問題，即從事檢察工作的各個主體分別具有什么樣的職權，權力的邊界在哪里？二是責任問題，即每一個主體在行使檢察職權的時候具有什么樣的責任，不依法公正地行使職權時對自己會有什么樣的不利后果？三是制約問題，即每一個主體在行使檢察權的過程中會受到什么樣的制約，這種制約在多大程度上能防止其不當行使權力？這些問題如果不能有效地解決，檢察工作中就難免會出現這樣那樣的錯誤，整個檢察工作就難以滿足黨和人民的要求。而這些問題，歸根到底都與檢察職權的配置包括運行機制有關。法律賦予檢察機關的職權，如果在檢察機關內部沒有專門的機構行使，就會落空，難以發揮其應有的作用；法律賦予檢察機關的職權，在內部分配上過于分散，就難以合理高效運作和有效行使；法律賦予檢察機關的職權，如果在檢察機關內部分工不明確、機制不順暢，就會相互扯皮推諉，難以發揮現有資源的作用。因此，檢察改革所要解決的問題，從根本上講是一個檢察職權的優化配置問題。不解決檢察職權配置問題，檢察改革只能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甚至連最表層的問題也解決不了。不解決檢察職權配置問題，分別進行的改革就難以整合，難以系統化；不解決檢察職權配置問題，改革的任務就難以落實到具體的職能部門，難以實現改革的初衷。

二、檢察改革必須符合權力配置的規律

檢察改革，如果缺乏對檢察職權配置的系統清晰的認識，如果沒有明確的方向，如果違背權力配置的基本規律，就會盲目進行，就難以達到黨和人民滿意的效果，甚至連檢察機關自身的要求都不能滿足，并且可能使今天的改革成果成為明天的改革對象。這樣的改革，難免走上循環往復、無窮無盡的道路。

反思十多年來的檢察改革，雖然在許多方面取得了顯著的成效，但是改革的任務并沒有完成，制約檢察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檢察權的因素并沒有從制度上解決。這除了外部的原因之外，對檢察權配置和運行的規律缺乏清醒的認識不能不說是一個主要原因。制約檢察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檢察權的外部因素，靠檢察機關自身是不可能解決的，必須在政治體制改革的總體框架內解決，必須依賴于外部的政治力量特別是法律來解決。但是制約檢察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檢察權的自身因素卻是可能也應該通過檢察機關內部的改革逐步解決的。然而，由于我們在檢察改革的過程中缺乏對職權配置基本原理的深刻認識，缺乏對檢察權運行規律的把握，以致檢察機關內部的大多數改革都未能達到預期的效果。譬如，檢察機關內部進行的改革，很多項目都涉及上下級檢察機關之間的職權配置問題。而在這類改革中，我們過多考慮的是如何防止下級檢察機關濫用職權的問題，因而通常都是把下級檢察機關的某些職權通過改革由上級檢察機關來行使，或者是一味地加大上級檢察機關的領導權。但是，作為權力配置的一般原理，職權總是和責任聯系在一起的。如果只規定上級檢察機關享有的權力而不同時規定由于這種權力的行使而產生的責任，就會違背權力配置的原理。同時，職權配置要考慮效率。如果過多注重制約，缺乏對效率的追求，就會造成司法資源不必要的浪費。職權配置要確立制度的穩定性。如果某些權力賦予某個部門行使，過一段時間就收回，再過一段時間又賦予該部門，或者如果一些規定每過幾年就得修改一次，有的甚至剛剛制定，就發現有問題，制度的穩定性就會遭受破壞。再譬如，檢察機關的機構設置問題，盡管在三輪的檢察改革中最高人民檢察院都提出了同樣的任務，各地檢察機關也進行過一些探索，但是檢察機關的機構設置究竟應當如何改革，哪些機構應當增設、哪些機構應當合并？兩三百人的檢察院與五六十人的檢察院，要不要設置完全相同的內設機構？內設機構分的越多越好、分工越細越好，還是集約性設置好？這些問題，歸根結底還是一個法律賦予檢察機關的職權，在檢察機關內部的部門之間如何再分配的問題。對職權配置問題沒有深入的研究，不了解檢察權分解、分類的內在規律，就很難對這些問題作出科學的回答。

對檢察職權的監督制約，一直是檢察改革的重要方面。這是因為，檢察改革始終面臨著一個基本矛盾，這就是獨立行使檢察職權與檢察職權必須受制約之間的矛盾。從總體上看，檢察權最大量、最直接地表現為案件的辦理權。辦理案件的基本規律是了解案件的事實真相并依照法律作出處理決定。而案件事實是靠證據來還原的。因此，只有了解并仔細研究案件的全部證據材料，才有可能對案件作出正確的處理。但是由于司法資源的有限性，在實踐中親自研究案件全部證據材料的人總是有限的。如果只有了解案件全部證據材料的人才有權對案件作出處理決定，那就有可能把案件的處理權變成一種獨斷的權力，從而為權力的濫用留下制度性缺陷。為了防止一個人或者一個主體獨攬案件的處理權，就需要增加制約的環節，不能讓一個人對案件具有完全的決定權。但是如果制約的環節過多，案件的處理就可能相互推諉，久拖不決，以致影響辦理案件的效率。因此，在制度設計上，既要設置必要的制約環節，不能由一個主體完全獨立處理案件，以防止濫用辦案的權力，又不能設置過多的制約環節，使辦案主體既無責任感，也無效率觀。這是檢察權運行中一個最簡單最基本的規律④。

主訴檢察官辦案責任制的改革，其初衷就是要打破傳統的辦案模式，減少中間環節，賦予辦理案件的檢察官以必要的案件處理權。但是隨著檢察機關面臨的外部壓力的增加，檢察改革走上了不斷限制辦案檢察官的權力甚至包括辦案單位的案件處理權的道路，不僅恢復了層層批案的傳統做法，甚至對某些案件增加了報上級檢察院審批的制度。這樣做的目的無疑是為了防止檢察權的濫用，防止在案件處理上發生錯誤。然而，過多地增加辦案環節，不斷加強對案件處理權的制約，未必就能有效地防止檢察權的濫用。因為，除了少數案件由檢察委員會集體決定之外，絕大多數案件，無論經過多少個環節，無論經過幾級檢察院，最終還是要由一個主體說了算的。這在理論上總是存在著一個權力可能被濫用的問題，并且，最終作出決定的主體，離案件的證據材料越遠，作出決定的準確性的概率就越低。因此，檢察改革如果不研究和解決檢察職權的優化配置問題，僅僅依靠增加制約環節，是很難走出困境的。

三、檢察改革走出困境的根本出路在于優化檢察職權配置

既然檢察改革始終是圍繞著檢察職權配置問題展開的，要完成檢察改革的任務，就必須從優化檢察職權配置入手。檢察改革無論如何進行，如果職權配置不科學、不合理，權力運行中的各種要素就難以實現優化組合，檢察資源就難以得到有效整合，檢察權就難以依法公正地行使，濫用檢察職權的問題就不可能從根本上得以遏制，辦案效率不高、能力不強的問題也難以有效解決，檢察機關的職能作用也就難以充分發揮，因而也就難以取得黨和人民滿意的效果。

回顧十多年來的檢察改革，有些問題是值得我們深思的。

首先，關于職權配置的科學性問題。職權配置要符合權力的性質和特點，特別是在檢察職權的內部分配時，要充分考慮檢察權分解的原理。比如，對民事審判和行政訴訟活動進行監督的職權，與職務犯罪偵查的職權，是兩種不同性質的職權。把這兩種職權分配給同一個部門行使，就缺乏科學性。行使對民事審判和行政訴訟活動進行監督職權的檢察官，要求精通民事審判和行政訴訟業務，熟練掌握這方面的專業知識，而職務犯罪偵查則要求精通刑事法律，熟練掌握偵查取證的技能和詢問、訊問的技巧。要求一個部門或者同一批檢察官同時行使這兩種職權，不僅混淆了權力屬性，而且很難同時行使好這兩種職權。因此，把職務犯罪偵查權通過改革賦予民事行政檢察部門，本身就意味著再改革，即把這兩種職權分別由不同的部門來行使。再比如，把下級檢察機關的職權提到上級檢察機關來行使，是否具有科學性，同樣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因為在理論上，任何職權都有一個可能被濫用的問題，擔心下級檢察機關濫用某些職權，就把這項職權提交給上級檢察機關行使，很難說上級檢察機關就不可能濫用這種職權，也不好說這樣一改革，權力濫用的問題就解決了。

其次，關于職權配置的合理性問題。無論是對檢察職權的內部調整還是對檢察職權運行模式的改革，都要考慮不同職權運行的規律，不應當按照同一模式來改革，否則就可能導致職權配置的不合理。比如，在公訴部門可以實行主訴檢察官辦案責任制，在職務犯罪偵查部門能不能實行主辦檢察官辦案責任制就值得研究。因為審查起訴和出庭公訴主要是以檢察官個人的活動進行的，而職務犯罪偵查則需要充分利用現有的偵查資源，需要更多的檢察官密切合作的聯合行動。近年，各地、各級檢察機關不同程度地增加了一些內設機構。這些機構的增設必然要配置相應的職權，而這些職權的配置是否都具有合理性，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在檢察改革中，對檢察職權的監督制約始終是改革的一個重點。對檢察職權的監督制約固然是十分必要的，但是這種監督制約必須符合權力運行的規律，否則就可能喪失其合理性。法律賦予檢察機關的職權是多方面的，不同類型的檢察職權具有不同的運行規律。完全按照相同的模式進行監督制約，對有些職權而言，可能是十分有效的，但對另一些職權而言，就可能使其陷入十分尷尬的境地。因此，檢察改革應當根據不同類型檢察職權的運行規律來設置不同模式的監督制約機制。但是如果不了解檢察職權的分類和不同類型檢察職權的不同特點，一味地單純地強調改革和完善監督制約機制，檢察改革就很難達到預期的目標，很難促進檢察工作的科學發展。比如，對職務犯罪偵查的監督制約，與對公訴工作的監督制約，與對訴訟監督活動的監督制約，應當采取不同的模式。不考慮不同類型檢察職權的特點，一味地強調對檢察院的監督制約，似乎一種監督制約機制適用于檢察院的所有職權，那樣的改革措施就很難落到實處。

再次，關于職權配置的完整性問題。對于法律賦予檢察機關的職權，通過檢察改革進行內部配置時，應當考慮職權的完整性，防止出現權力的真空或漏洞，這樣才能保證檢察職權的充分行使。例如，《刑事訴訟法》明確規定：“人民檢察院對執行機關執行刑罰的活動是否合法實行監督。如果發現有違法的情況，應當通知執行機關糾正。”這個規定實際上賦予了檢察機關完整的刑罰執行監督權。但是檢察機關在內部的職權配置上，把死刑立即執行的監督權分配給公訴部門行使，把監禁刑的執行監督權分配給監所檢察部門行使，而其他刑罰如財產刑、管制以及其他刑罰執行方式如緩刑、監外執行等的執行監督權，則沒有專門的職能部門來行使，以致造成刑罰執行監督的空白。

最后，關于職權配置的有效性問題。檢察改革的目的之一是為了保證檢察職權的充分有效行使。檢察改革的結果如果是過分分解檢察職權，就可能難以充分發揮其作用。例如法律賦予檢察機關的職務犯罪偵查權，究竟由一個部門統一行使有利于其充分有效地發揮作用，還是分別由反貪、反瀆、監所等部門行使有利于其充分有效地發揮作用，就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因為偵查工作需要多方面的資源，需要更多的人力和技術。力量過于分散，很難形成合力。事實上，在一些業務部門，長期存在著平時沒案辦，有案辦不了的狀況。特別是在只有幾十個人的檢察院，要不要設置十多個部門，更值得研究。

總之，我們在檢察改革中，只有充分考慮檢察職權配置的優化問題，科學合理地配置檢察職權，才有可能保證這些職權的充分有效行使，才有可能通過檢察改革推進檢察工作的科學發展。

注釋：

①詳見最高人民檢察院2000年2月15日頒布的《三年檢察改革實施意見》。

②詳見最高人民檢察院2005年9月12日頒布的《關于進一步深化檢察改革的三年實施意見》。

③詳見最高人民檢察院2009年2月19日頒布的《關于深化檢察改革2009—2012年工作規劃》。

1）實施階梯泵改造，使泵站運行組合的種類增加[3]。為了便于管理，原設計一座泵站只配置一種型號的注水泵，在排量不匹配的注水泵站能源浪費較為嚴重。

④檢察工作的規律包括多個方面，需要專門研究論證。此處只是就職權配置最基礎的規律而言，并不是對檢察工作規律的完整表述。

②何文燕、廖永安：《民事訴訟理論與改革的探究》，中國檢察出版社2002年版，第383頁。

④孫謙、劉立憲主編：《檢察論叢》（第2卷），法律出版社2006年版，第370頁。

⑤王晉、劉生榮編：《英國皇家檢察官準則》，中國方正出版社2001年版，第221頁。

⑥黨廣鎖：《民事公訴主體問題淺論》，載于《民事檢察制度熱點問題探索》，中國檢察出版社2004年版，第457—459頁。

⑦李忠芳：《民事檢察學》，中國檢察出版社1996年版，第29頁。

⑧何家弘主編：《檢察制度比較研究》，中國檢察出版社2008年版，第276頁。

⑨吳汝信：《民事公訴權：檢察機關職權配置的新視角》，張智輝主編：《中國檢察》（第16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348頁。

⑩江偉、常延彬：《民事檢察監督的改革與完善》，《檢察日報》，2007年5月11日。

?蔣德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檢察制度優越性明顯》，《檢察日報》，2008年4月24日。

?王鴻翼：《關于對民事訴訟三角形結構的質疑與思考》，載《河南社會科學》2011年第1期。

?雷霆：《檢察機關提起民事訴訟的必要性分析》，《檢察日報》，2007年9月14日。

?該觀點產生于社會主義國家的理論，在我國最早由王桂五提出。參見李忠芳、王開洞主編：《民事檢察學》，中國檢察出版社1996年版，第110頁。

?賀恒楊：《檢察機關是民事公訴的適格主體》，《檢察日報》，2007年5月13日。

?《河南省檢察機關探索開展民事公訴的思考》，載《2007年中原民事行政檢察論壇論文集》。

?田圣斌、俞謝亮：《檢察機關行使民事公訴權的可行性研究》，載《甘肅政法學院學報》，2007年第11期，第123頁。

?何文燕：《略論檢察機關民事公訴權》，載《河南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5年第3期，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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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楊立新：《民事行政訴訟檢察監督與司法公正》，載《法學研究》2000年第4期，第69頁。

?王學成：《論司法規律與民事檢察權的拓展、謙抑與規制》，張智輝主編：《中國檢察》（第16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78頁。

?賀恒楊：《檢察機關是民事公訴的適格主體》，《檢察日報》，2007年5月13日。

?肖建國：《民事訴訟程序價值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416頁。

?邵世星、寧建海等：《民事訴訟檢察監督的職權配置與程序設計》，張智輝主編：《中國檢察》（第18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202頁。

2011-02-15

張智輝，男，陜西武功人，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理論研究所所長，博士生導師，廣州大學法學院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