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遇到一個可以一席之談的朋友是一件賞心樂事。我們走得太匆匆,沒有時間去了解一個人,常在猶疑和掩飾中、插科打諢的調(diào)侃中活得日益皮實與粗糙。而真正的一席之談,一輩子有幾次也就夠了。
大學畢業(yè)時,和初中同學S約好一起回家。以往坐火車,我一上車就在火車和鐵軌的撞擊聲中昏昏沉沉睡去,一晚上就差不多過去了,這次卻興致勃勃談笑風生,談到了三點。
我們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學,卻多年沒機會在一起好好說過話。他還是當年小正太的模樣,雖然這幾年長大了,平和了,個性依舊是當初那樣喜慶。他說快畢業(yè)了才找到女朋友,抱怨理工科學校女生少,要是早跟我聯(lián)系就好了,可以幫他介紹一個。我微笑,暗想許多女友都可能會喜歡他這一款,看起來干凈清爽,陽光得像年少時的蘇有朋。可惜,這么多年,我和他都只是在放學路上、在火車站、在這個城市的街道上,一次次擦肩而過,沉默又心事重重地離開。
我記得和他在一個班的那一年的好多事,讓他覺得意外,驚詫于我的記憶力。
那是我上學以來最快樂的一年,不可理喻的快樂,因為功課順利,老師、同學也多半是令我愉快的。還有他,似乎在我日記本上出現(xiàn)過,淡淡的。我原本就是個寡淡的人。但是我還是記得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我們之間之隔著一條過道,一年了,位置沒有變過,我還得他的一件衣服的顏色與質(zhì)地——棕色的燈芯絨,而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我只是說,有些事我不知為什么記得很清楚,差點說出來:我對你有過好感啊。那只是當時而已,一個14歲少女的臆想,隱秘的,不曾為任何人知道,如今已被沉積到歲月的罅隙里,蒙著厚厚的塵。夢境中閃耀著金光的那個人,現(xiàn)在居然就坐在我身邊,原來并不是那么的高不可攀。
不知他對我是什么印象,我沒有問。這樣的問題在此情此景中并沒有太多意義,以后的日子,我們將奔赴不同的城市,或許再也不會見面。能有這樣愉快的敞開心扉交談的時候并不多。平日里想說的話總是沒人聽,或者根本不愿意說。
一席之談,很美好,隨意、自由。在火車上,兩個人被迫挨得很近,卻覺得很自然,那樣的夜里,交談,是在另一種氛圍下是無法進行的,這簡直是肯定的。
依戀有時是一種幻覺。當我第一次離家上大學的時候,表哥去送我,那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車,那一趟牽扯出來的依戀滋養(yǎng)了我很久,之后我們的關系變得近了很多。也許還有別的原因,但是在車上他可以也必須跟我好好說話,沒有別人了,周圍也都是陌生人,我們要一起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面對未知的事情。然而火車到達了終點,我們揮手作別,留下的也只是回憶,過去的終究會過去。只是,曾經(jīng)有那么一瞬間,我幻想過永恒。
(編輯 雷虎 leihu7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