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鄉教師流動熱冷思考

摘要：盡管城鄉教師流動熱已經由鄉入城的單向流動發展為城鄉之間的雙向流動，但由于城鄉二元結構下城鄉發展的不均衡性，城鄉教師流動的制度設計陷入城市中心困境。只有以城鄉一體化發展為前提，才可能破解城鄉教師流動制度設計的困境，使城鄉教師流動成為城鄉教育一體化發展的重要舉措。

關鍵詞：城鄉；教師流動；城鄉一體化

中圖分類號：G45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4289(2011)08－0036－03

城鄉教師流動既包括城鄉之間的單向流動，也包括城鄉之間的雙向流動。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由鄉入城的單向流動成為實踐中的主要方式，以各地實施的選調制度為代表。然而，這樣的做法激起了學術界的激烈爭論。城鄉教育統籌發展的政策導向明確之后，城鄉教師由單向流動到雙向流動的過渡已是大勢所趨。出臺相應的政策、設計合理的制度安排已經成為各方共識。各地也已經開始積極探索雙向流動的制度設計與政策保障機制的建立。正是在實踐與學術討論兩個層面都呈現出的火熱場面，使得許多人對城鄉教師流動問題的解決抱有樂觀的態度。然而，筆者認為城鄉教師流動熱背后的深層問題尚需進一步理清，尤其是對關于城鄉教師流動的討論中忽視的重要問題應當給予反思。

一、實踐層面城鄉教師流動熱的動因

（一）城鄉發展差距大是城鄉教師單向流動熱的根本原因

在城鄉二元結構下，在二元化就業制度、二元教育制度等一系列不平等的社會制度作用下，我國城鄉發展的差距大已是不爭的事實[1]4。和城市日益繁華的局面相比，農村的發展顯得更加滯后。由于我國長期以來的教育經費投入體制又對地方財政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這使得原本發展就已經落后于城市的農村地區，在教育投入上更顯得捉襟見肘。而且長期以來，社會對教師和學校的考核、評價與獎懲都以學生的考試成績為依據，因此，重視城鎮重點學校的發展，從鄉村選調優秀教師進城就成為有效的應對之策[2]。這樣，由于城鄉發展的巨大落差，優質教育資源集中在少數示范學校或重點學校手中，教師流動便呈現出一種由鄉入城、由普通學校到優質學校的單向流動過程。

（二）縮小城鄉教育發展差距是城鄉教師雙向流動熱的根本動因

目前在國家有關教育政策的逐步落實下，城鄉義務教育的均衡發展成為教育發展的一個重要任務。僅僅關注縣鎮重點學校的做法備受指責，城鄉教師單向流動也成為批判的焦點。如何利用城市優質的教育資源帶動農村教育的發展成為討論的熱點問題。在此基礎上，通過教師流動縮小城鄉教育差距觀點不斷涌現，城鄉教師雙向流動的理論探討與實踐探索也不斷深入[3]。可以說，縮小城鄉教育發展的差距，促成了城鄉教師流動由單向流動向雙向流動的轉變。

（三）教師聘用制度改革為其提供了制度空間

教師流動必須改終身制為聘任制，使教師能夠根據聘任單位的不同而進行流動。我國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實行教師聘任制改革，這不僅使原有的“終身制”教師人事制度管理模式被打破，同時也為教師流動提供了制度空間。自此之后，教師流動現象便時有發生。

總之，城鄉教師流動由單向流動熱發展到雙向流動熱，其根本原因在于對城鄉教育發展巨大落差的擔憂。城鄉教師的雙向流動是擔憂者提出的試圖縮小城鄉教育發展差距的重要舉措。然而，盡管教師流動熱已經由過去只關注縣鎮、市區重點學校的單向流動，發展為旨在促進各地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雙向流動，但在城鄉二元結構面前，城鄉教師流動熱難以破解城鄉教育發展差距過大的現實困境。將城鄉教師流動的合理化，作為縮小城鄉教育發展的重要舉措存在邏輯上的沖突。

二、城鄉教師流動的城市中心困境

促進城鄉教師合理流動的關鍵在于制度設計[4]，而制度設計必須回答如何激勵教師以實現良性流動。城鄉教師合理流動的核心是通過流動實現城鄉之間教師資源的按需配置。然而，盡管對合理流動應然狀態可以有清晰的表述，但現實中卻很難擺脫城市中心的困境。教師作為一種重要的教育資源，其流動也是一種資源配置的過程。由于城市吸納資源的能力遠勝于農村，所以教師資源流動的最終結果也難逃城市中心的結果。換言之，即便有的教師到農村工作了一段時間，但大都想方設法又回到了城市，到農村任教只是他們升遷和發展所投入的必要的資本。因此，對于農村而言，教師流動是常態，一線的很多鄉村學校不得不面臨著不斷有教師離開的現實。

面對這樣的問題，一些學者與地方教育主管部門的官員試圖通過建立行之有效的激勵機制來實現城鄉教師合理流動。目前很多地方都嘗試采取如提高工資待遇、給予晉升機會、進行表彰等方式激勵城里教師到農村任教。做法盡管各有不同，但其人性論假設都集中于兩點：理性人假設與道德人假設。

其一，持理性人假設的學者往往認為教師選擇何種流動方式取決于他們對利益的分析與考量。教師們會從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角度選擇自身的發展。他們選擇在哪里工作，往往不是根據學生的需要，而是考慮學校能夠給予他們的資源，子女能否受到更好的教育，生活質量能否提升等方面的因素。即使在雙向流動逐漸成為城鄉教師流動主流形式之后，很多學者也認為一些城里的教師愿意到農村學校任教幾年也是出于理性的考慮。不管這些教師看重的是額外的工資報酬，還是回城之后的晉升機會，還是迫于領導的壓力而不得不去任教，這些都是看重現實利益的理性選擇的結果。

由此看來，要想實現理想的教師流動，只需引導教師不斷權衡自己事業發展與家庭生活的現實需求，或者通過物質與晉升機會刺激即可。然而，在理性人假設下，教師今日可以因為工資待遇的提高而選擇到農村任教，明日也可以因為晉升機會的到來而選擇返回城市。換言之，只要哪一方給出的利益更誘人，教師便會向哪一方流動。在國家財力有限，無力大幅度提高農村教師工資待遇與生活水平的情況下，農村學校所能提供的待遇水平顯然無法與城里學校相比。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的滯后更加突出了農村學校的弱勢地位。如此以來，城鄉教師流動的制度設計成了對城市與農村資源吸納能力的考量。其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因此，從理性人假設出發進行制度設計難以突破城市中心的困境。

其二，持道德人假設的人往往將教師看作道德的楷模，認為作為“人民教師”，就應當為人民教育事業奮斗終生，應當根據人民教育事業發展的需要選擇自己的工作地點和單位。而為了進一步堅守教師的職業道德準則，有關部門需要對符合要求的教師進行表彰。

道德人假設實際與傳統文化中對教師的認識有很大關聯。在傳統文化下，教師被給予很高的期望，特別是將教師與“天、地、君、親”相并列。時至今日，一些制度設計者依然將教師視為道德的楷模。基于此，有的學者提出“政府應建立起有效的道德規范，端正教師的流動動機”[5]等觀點。然而，教師畢竟不是圣人。他們不可能完全按照圣人的標準以犧牲自我、成就他人為己任。教師也要養家糊口，也有現實生活與發展的需求。從道德人假設出發對教師流動進行制度設計，不僅會增加教師的心理壓力，甚至還會使教師在日常生活中謹小慎微，從而影響他們的日常生活。更何況，一些教師選擇留在城市，也未必就是道德不佳的表現。因此，指望通過表彰等手段以提升教師道德滿足感與榮譽感，進而促進城鄉教師合理流動的方案也不能破解城市中心的困境。

三、城鄉一體化是城鄉教師流動制度設計困境破解的前提

既然城鄉差距是造成城鄉教師流動熱的根本動因，也是城鄉教師流動制度設計陷入困境的重要原因，因此，只有從縮小城鄉差距、實現城鄉一體化發展的角度思考，才能破解城鄉教師流動制度設計的困境。

（一）打破城鄉二元結構，實現平等的教師流動

城鄉結構是城鄉教育發展的重要背景，也是城鄉教師流動制度設計的重要前提。在城鄉二元結構下，城市發展優于農村，由鄉入城自然成為農村教師理性的選擇。在這種情況下，只能采取各種激勵手段以鼓勵城里的教師到農村任教。然而，這實際上是一種不平等的教師流動。城里的教師處在教育與社會發展的高端俯視農村學校，無論出于現實的利益還是出于道德的不忍，他們選擇去農村任教都是以支援者、幫扶者、指導者的姿態出現。而反之，農村教師處在教育與社會發展的低端，他們進城只能處于學習者的姿態仰視城里的一切。同為人民教師卻有著不同的階層與心態，這是城鄉二元結構在城鄉教師心中內化的結果。不改變城鄉二元結構，城鄉之間的高低關系不發生改變，城鄉之間的教師流動將依然陷入城市中心的困境之中。

然而，在城鄉一體化的城鄉結構下，城鄉教師流動則會呈現另一樣態。“城鄉一體化是指一定區域范圍內城市與鄉村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發展的有機結合，形成以城帶鄉、以鄉促城、相互依存、互補融合、協調發展的城鄉關系，逐步消除城鄉二元結構格局，實現城鄉共同發展、共同繁榮。”[1]3在城鄉一體化背景下，城鄉教育發展也將打破“農村學校為農村，城市學校為城市”的二元結構框架，城鄉教育發展所需的資源配置也將通盤考慮，不再將“城”或“鄉”作為資源配置的邊界。因此，城鄉教師流動將不再是在城鄉劃界的立場上的支援與被支援的關系，而是區域教師協調發展中資源合理配置的問題。在這個意義上講，一方面，教師身份不應有城里或農村之別，而應一視同仁，都是當地教育協調發展的重要力量，都肩負著促進地區教育協調發展的重任；另一方面，教師的待遇、晉升機會、生活質量改善、子女受教育問題、家庭生活等教師關心的各個方面也將在一體化的發展模式下得到通盤考慮，以解除流動教師的后顧之憂。因此，只有站在城鄉一體化的立場上，城鄉教師流動才是平等的流動，也只有在城鄉一體化的基礎上，通過教師流動實現城鄉教育的均衡化發展才能成為可能。

（二）協調區域資源配置，實現優勢互補與發展雙贏

城鄉一體化基礎上的城鄉教育一體化發展，并非要將農村教育按照城市教育的標準、模式朝著一樣化的方向發展。“農村教育所具有的城市教育不具備的優勢與特色，正是實行城鄉教育一體化戰略的基本條件。”[1]5城市學校與農村學校各有優勢：城市學校有相對集中的優質教育資源，有豐富的社會文化資源；而農村學校有相對廣闊的空間，教育與自然、生活聯系緊密……城鄉教育一體化發展正是要將各自的優勢發揮出來，實現優勢互補，而并不是要消滅農村教育。因此，城市教師到鄉村任教，不僅肩負著幫助農村學校盡快趕上城市學校發展水平的重任，也承載著開發和挖掘農村學校特色發展之路的艱巨使命。開發過程也是學習過程，對于到鄉村工作的城市教師而言，這是難得的提高自己業務能力，形成自己教育理論觀點的重要機遇。與此同時，鄉村教師到城市任教，不僅是要學習城市教育中先進的教育理念與管理理念，也肩負著介紹農村、宣傳農村的重任。對于城市學校而言，對農村的介紹和宣傳的過程，也是增加城市學校與社會現實聯系的過程，也是豐富學生見聞，增進學生社會責任感的過程，更是探索城鄉教育互助發展模式的重要環節。因此，在城鄉教育一體化發展基礎上的城鄉教師流動，是為了實現城鄉教育均衡發展，城鄉教育優勢互補進而實現城鄉教育發展雙贏局面而采取的重要舉措。從這個意義上對城鄉教師流動進行制度設計，才能有效地克服城市中心的困境，將教師的生活需求、事業發展、道德尊嚴等有機整合起來，真正實現學校發展與教師發展、城市教育發展與農村教育發展的協調一致。

參考文獻：

[1]褚宏啟.城鄉教育一體化：體系重構與制度創新——中國教育二元結構及其破解[J].教育研究，2009，（11）.

[2]陶圣琴.中國農村教師選調政策研究[D].北京：北京師范大學，2010：63.

[3]馬艾云，李保江.縣域教師流動機制實施框架——城鄉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一種構想[J].當代教育科學，2007，（9）：14.

[4]龐麗娟.加強城鄉教師流動的制度化建設[J].教育研究，2006，（5）：6.

[5]賈建國.我國城鄉教師流動制度創建的制度阻力探析[J].教育科學，2009，（5）：37.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北京 100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