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有緊張的時刻也有放松的時候。相對于緊張,我以為,放松簡直就是“神”。
兒時學游泳,在門前小河齊腰深的水中,父親端著我的下巴,讓我學“狗刨式”。可父親的手一離開,我的身子就直往下沉。我便認為自己的身材不適宜學游泳。父親說,還沒有聽說因為身材而學不會游泳的——這不過是由于你的緊張。我慢慢學會了放松,身體果然就能好長時間輕輕松松地浮在水面上了。
原來放松就是神奇的浮起。
稍大,就去學騎自行車。夏夜,打谷場上,二哥扶著我,一圈又一圈,這樣一直轉了兩個多小時,可我依然騎得搖搖晃晃。比起那些兩腿一叉,就能讓自行車服服帖帖停在胯下,然后腳下一劃拉,那車便穩穩當當前行的人來說,我以為自己實在是笨得不行。
二哥說,這不是因為你笨,而是由于你太緊張——越是怕摔就越是會摔。后來我知道如何放松了,身下的車果然就能行駛自如了。
原來放松就是神一般的平穩。
有人說,緊張除了能給人一種利弊并無定論的爆發力外,可以說它基本上沒有多大好處。我有同感。
奧地利一位叫阿德勒的心理學家平時喜歡釣魚,久而久之,他發現了一種現象,從而提出了一個較為著名的心理學概念,那就是:每次魚兒在咬了鉤之后,那些越是瘋狂掙扎的魚兒,魚鉤就陷得越緊,越是難以掙脫;而那些咬了鉤尚能從容處之的魚兒,在你一不留神時,它們便溜之大吉了,且魚鉤上的魚餌也從來都是一絲兒不剩。
他提出的心理學概念就叫做“吞鉤現象”。
面對緊張之事卻能放松,其最大的意義就在于,它能讓你處于一種正常的可持續發揮自己潛能的狀態。即便你一時不慎犯下了錯誤,它也能讓你正確積極地去處理,使你很快就能從過往的陰影中走出來,不致讓自己重復留下傷痕,甚或演繹出一幕人間悲劇。
如果說緊張是“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那么放松就是明晰地容納各種景象的風平浪靜;如果說緊張是戴上了一副變形了客觀世界的哈哈鏡,那么放松就是自然狀態下對外界的一種真實的反映;如果說緊張是遮掩懦弱的一件涂著迷彩的舊風衣,那么放松就是強大者隨意穿在身上的一件寬敞的休閑服……
兒時,由于物品匱乏,也因為嘴饞,飯桌上一旦有魚就急急忙忙地吃。這樣的結果多是被魚刺扎了喉嚨。當大口大口喝水、大口大口吃咸菜皆無濟于事的時候,祖母就會將我抱到灶膛口。然后,她拿了撥火的“火叉”,讓我握住柄,把有鐵叉的一頭放在灶肩上,說這樣灶神便可替我拔去喉嚨間的魚刺。說來也奇怪,祖母的這一招鮮有不靈驗的,讓我不免對灶神生出一種無比虔誠的敬畏之情。
直到上了學,能看懂一些科普書后,我才知道那不是灶神的作用,原來自己才是自己的“神”,這神便是“放松”。當你平心靜氣地坐在灶前,肌肉便得到了放松,那魚刺就很自然地隨著食物順著食道滑到了腹中。
放松說到底是對生活、對自己過錯的一種涵納和包容,是智者、強者高度自信的精神風貌的一種展現。
(選自《聯誼報》2009年3月3日,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