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寫給赫的信

赫：

落筆的時刻，是21:32，2011年6月21日。

收拾舊物，翻出你給我的信。

2010年12月3日你的生日，收到大堆的禮物和祝愿。你寫給我：“喬，蒼蒼者天，天底下有這些相知者，真是我前世的夙愿，在今生我無意祈求任何靈魂上灑下的恩澤。”我想，你終究是如核桃般外表剛直而內里寧靜的人。而這樣的人，總會陷于不合時宜的孤獨。

2010年12月6月，你寫：“600分真的成了個泡泡糖樣的夢，大而明艷，可是總會塌下來。嚼啊嚼到硬了，就該吐掉了。因為再也回不到往日的芳華。”那時的你，正和70分的數學死磕。你仍舊對這個體制有所期待，縱然裹挾著濃烈的無奈。

2010年12月21日，你寫給我：“那首詩，高一的舊作，被我一度無視甚至鄙夷，現在卻要仰視它。你看，無論多少塵埃彌漫，它都不甘沉淀，只是默默等待有人發現他身上細膩如金的光華。于是眼淚差一點兒掉下來。”那一天，你得知偶闖的文學大賽中，你一首被斃了很多次的詩拿了銀獎。

我一直都沒有回信給你，在那漠漠寒冬里，你不停地寫信給我，并不希求我的回復。但我想你明白我一直在看著你。近來你亦不盡如人意，我只能說：“親愛的，我們何其不幸，不能被無所謂的美夢收留，又何其幸運，歷劫之后，單刀赴會。”

無論怎樣，路不會斷，你懂的。

高考結束后，曾朝夕相伴的人即將天各一方，而你心儀的少年同樣心事重重。父母慌張中擔憂你的未來，你卻總是不緊不慢地掛念一些可有可無的東西。不直面一切，這不像你，但我也明白，有些事太坦蕩了于己于彼都不好。

很多年來，你都是擁有超乎尋常的力量去吞咽下悲愴和絕望的人。然而這一次，你不是。

散伙飯的那天，你與母親爭吵。抵達酒店時已是遲到。18年來，這一次你終于撐不住了。好像一座沙堡緩慢地傾斜，而只有最后一剎的傾覆讓人措手不及。高中3年，你沉溺于小說中，只在最后的一年中潛出水面探看你所身處的世界。我知道你一直是堅強的人，只是近來許多事堆在一起，你需要一個容器。

成長急遽的蛻變中，你始終守望自由。所以當母親再而三地設下禁錮，要求你現實面對只尋一個穩定工作成家立業便好，你會憤起而爭辯。我想大多數走過荊棘并深愛你的人都不會期望你重踏坎坷。至于你決然排除掉父母選擇的天津，僅是為了更遠的逃離，卻又糾結母親一句“你與父親異地近9年，如今也不能共度一段年歲？”

父親節那天，你錄了王箏的《爸爸》以彩信的形式發過去。你說：“爸，很多時候，會想像自己小的時候，始終可以把手放在你的手心里。而今相別依舊，我們回不到最初。因為時光讓我再也回不到少年了。但是我一直明白，你是我最愛的人，我們過于相似，有些事無需言說也能明白。但這一年，我是真的即將成人離家，去尋找真正的自己，我知道你也是會放手讓我闖的人。但是只要我回轉身你就總在那里。今年的下半年，我就會像現在的你一樣在異地生活，可能那個時候，會對一些事更明白。其實半月后我們就會相見，還是歡笑如斯……”而他的回復是：“你考了好成績想上個好大學爸爸媽媽非常理解，但是我們已經有9年多沒有真正的在一起了，而爸爸媽媽把這最美好的9年用在你的身上，接下來我們還是聚少離多……”你抱著手機大聲哭泣，整個人變得異常滾燙。

我知道你是顧家卻不戀家的人。“好女孩上天堂，壞女孩走四方。”你一直都是走四方的人，只不過偽裝得太好，旁人很難發現。但我想，你還是不夠決絕。明明喜歡廈門和深圳，19日的報考，四個學校你都填了天津，看著母親的微笑，你抑住了眼淚，卻終究在后來爆發。你和好友說，你報了世界上最不想去的學校，而母親看到這句，抬手打落煙灰缸，一身煙灰。你并不看她，網吧的喧囂中兩個人沉默地對峙，直到她說：“要不，就報青島的H大，你明天去改吧，既然不開心。”即使不喜歡，但可能是你唯一的選擇。

21日上午，報考終于結束，你給裳裳發短信：“其實一切都結束了，他們只是不想我走太遠，但是以后，我還是要飛翔。”

我終是明白，你一直是不入紅塵而力圖活得豐富的人，不期走上旁人的軌跡。你縱然懂得現實卻從不肯拋卻夢境，妥協后不斷妥協，你還會為自己留下余地。

而我篤信，你可以踏上生命的征途去尋那迦南美地。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大奇跡日”的存在，我知道你開始懷疑了，那么就此打住吧。

報考終于結束，而你的18年也終于畫上句點。以后，真的要好好生活了。這是你對老三說的。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看到這句，都很想哭。

七堇年說過：“失望將漸漸淡滅，容希望再生。”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

喬

2011.6.21夜

153100黑龍江省伊春市第一中學

#1050833;編輯：苗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