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逢盛世 盛世興唐風

由河北省書法家協會、中共邢臺市委統戰部、顏體書法研究會主辦與“第二屆全國宋璟碑顏體書法展”配套進行的顏真卿書法藝術研討會于5月1日在邢臺舉行。此次研討會共收到投稿論文100余篇，經專家評審，入選論文33篇，特邀論文3篇，獲獎論文6篇。

研討會由胡湛主持，主要研討內容如下：

一、顏真卿生平、書法淵源、書風形成演變及評價

顏真卿的生平，史書有載，且近年又有朱關田《顏真卿年譜》問世，其生平事跡似不必再做深究。然研究顏真卿書法亦必結合其生平交游考述相展開。李庶民認為顏真卿楷書風格與技法體系的形成與成熟，有一個嬗變過程，其突變節點大約是在顏真卿44歲時所書的《多寶塔碑》與46歲時所書的《東方朔畫贊碑》之間的45歲左右時。而其50歲后，其楷書技法體系逐漸完備，風格總體上趨于穩定并漸臻成熟。胡湛則認為顏真卿書法概略說來，可分為三個階段，即以其46歲所書《東方朔畫贊碑》以前的師法初唐書風的清秀書風階段；第二個階段則是其自46歲后特別是安史之亂后至其63歲，因其血與火的人生經歷使其書風走向雄渾的一變古法時期；第三個階段為其64歲后走向虛和雍容的自然天成階段。成海明認為《宋璟碑》是顏書中少有的瘦勁之作，是顏真卿在“肥厚庸俗”書風大盛的背景下、主動進行自我藝術風格調整時期的作品，是顏體“渾厚壯美”風格形成過程中重要的一環。

王大中則對同被朱長文奉為“神品”的顏真卿與李陽冰進行了考述，指出顏真卿與李陽冰都曾經師從張旭，書法名動一時，而且是經常合作的。《徐秀碑》《王密碑》《元德秀碑》等都是顏真卿寫碑，李陽冰篆額。另有詩人皎然作《同顏使君真卿峴山送李法曹陽冰西上獻書時會有詔征赴京》記錄了二人與眾文人唱和的交游。

對顏真卿的書法淵源，梁繼選擇敦煌、高昌遺書中部分書寫時間均早于顏氏作品的文書、經卷與顏真卿的代表作《多寶塔碑》《劉中使帖》《祭侄文稿》等進行比較，又從顏真卿的平民思想、近佛行為、書法中“俗”的問題以及當時社會尚俗尚實文化思潮四個方面進行分析與闡述，認為顏真卿曾經借鑒過當時民間的書法滋養。顏默、張學文則認為顏真卿書法風格的形成是由于當時特殊的時代背景和政治因素，以及他的成長環境、儒家思想、敦煌、高昌遺書的民間書法以及宗教綜合影響而成。李庶民則認為顏真卿早年書風應是歐、褚的瘦勁與張旭的寬博相結合的產物，而用筆則經歷了篆法、隸法的多重實踐。南京出土的“瑯邪顏謙婦劉氏年卅四以晉永和元年七月二十日亡九日葬”楷書墓志磚，比顏真卿之世早三四百年，而風格與神情與“顏體”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則說明其楷書最終的風格歸屬則與其家學有很深的淵源。

對顏真卿書法的評價，李庶民認為顏真卿楷書以其正大氣象，在中國書法史上具有特殊地位。高尚杰出的人品與獨特的藝術風格創造，成為中國書法楷書代表書風之首。事實上，以顏真卿為代表的“顏體”，絕非某一個人的偶然出現，而是歷史與時代的產物，是盛唐文化與藝術精神的折射。顏默、張學文則認為顏真卿書法破“二王”書體、別樹一幟，更重要的是由于顏真卿的儒家思想和忠節，再加上“顏體”一掃初唐以來的那種獨特風格，而這種獨特風格符合儒家雅正的藝術標準，真可謂變法出新意，雄魂鑄“顏體”。 林新學認為顏真卿書法初學褚遂良，后師從張旭得筆法，又汲取初唐四家特點，兼收篆隸和北魏筆意，完成了雄健、寬博的顏體楷書的創作，樹立了唐代的楷書典范。

顏真卿書法碑帖考證評價

此次研討會有多篇研究顏真卿傳世碑帖文論。其中以研究《宋璟碑》為多且見深度。傅如明、倪文東、潘永耀、孫云渤、李少鵬等接綜合有關文獻對宋璟碑的書刻、傳世變遷、歷代記載評述、書風價值做了較為詳盡的考證評述。但由于諸考據皆以文獻考文獻，致使許多文獻的不同錯誤仍未得終結。而胡湛提出了以實物相參照，并與文獻相結合的方法進行考證，終許多疑難得以解決。如碑的形制，很多文獻記載不一，而通過實地考察測量則得出忠實原物的確切特征為：

“碑總高4.2米，碑體高285厘米，寬147厘米，厚42厘米。碑首正陰面正中各有龍首，龍首兩側碑面各有一龍尾，碑首側刻有龍子螭紋。螭首在碑側，每側三條，共六條，絕不是所謂‘纏尾四龍’。其形也不是半圓，因螭形圓曲，只能稱為輪廓圓曲。其高1.3米，碑額為正方形，邊長60厘米。該碑額正中篆書‘大唐故尚書右丞相贈太尉文貞公宋公神道之碑’”。

而碑文文字所謂‘共3613字”應只算正文，若加上“碑側記”，則當為4400字。對該碑的斷裂原因推斷為戰亂或地震和洪水自然災害所致。時間在北宋末年或元明之交。并確知北宋崇寧二年，編修范致君曾作翻刻。一些文獻記載錯誤，可能由其誤刻流傳所致。對《宋璟碑》的書風，傅如明、倪文東認為：它體現了顏真卿晚年的書風，透過此碑更能看出顏真卿和宋璟之人品，故此碑應該說是人品與書品雙重結合的典范。胡湛認為該碑點畫飽滿圓融，全以篆籀中鋒運筆，正合其充滿“中實”飽滿而又含蓄儒家審美意象。而其之所以又達至清拔、虛合、蘊藉、雅致，全在其筆筆明凈、筆筆斷而后起，且運筆嫻雅，結字寬綽，雄渾中不能不兼有清雅虛合，而其寬綽嫻雅又較東坡推崇的《東方朔畫贊碑》之清雄之緊結意境更上一層。《宋璟碑》達到了顏體書風實現雄渾變法后又實現兼有清拔、虛合、蘊藉、空靈的特征，達到形意結合、人書品格合一的境界。黃庭堅、翁方綱推崇此碑，良有以也。

再有數篇對《祭侄文稿》的考評文論。其中蔣培友通過對高仿真本《祭侄文稿》進行研究，在綜合他人研究成果基礎上，對《祭侄文稿》的涂改與推敲做了細致入微的分析，為今人研讀《祭侄文稿》之文意和臨習提供了幫助。楊思遠則指出《祭侄文稿》具有圓轉遒勁的篆籀筆法、開張自然的結體章法、渴澀生動的墨法和鮮明的藝術特色。其凝重峻澀而又神采飛動，筆勢圓潤雄奇，姿態橫生，純以神寫，得自然之妙。

對近年出土的顏真卿33歲所書《王琳墓志》存在的真偽疑難，李豪東提出了自己的思辨觀點。對《王琳墓志》真偽的關鍵性問題在于其出土的為什么是一模一樣的兩塊，李解釋說，因銘文寫得明白：“安厝于龍門西崗清河王嶺”。而“安厝”的意思就是待葬或將來還要改葬，暫時將靈柩停放在某處的意思。王琳早于其夫徐嶠一年辭世，徐嶠按照傳統將其妻安葬。徐嶠死后，家人將其夫婦二人合葬于一處。徐嶠死后，遷葬王琳，夫妻再在祖林合葬，順乎情理，也合乎禮法。兩塊墓志應該是分別出現在王琳安葬和徐嶠夫婦重新合葬兩個時段。《王琳墓志》雖然書風還顯稚嫩，但確是其早期的代表書法碑刻。

在顏體技法研究上，有李鳳剛的顏體的結字法和武建中對顏體的筆法及喻永權以《自書告身帖》為藍本對結字和筆法的綜合解析。

李鳳剛多年沉浸于顏書，在研習顏體創作實踐基礎上，提出了顏體結字的八大特征：四角布滿，中宮舒朗；天方地圓，正極欹生；敦足扎步，重心下移；挺立于左，糾偏求正；擴簡控繁，大小合一；善于重復，自然應變；弧形相抱，疏而不散；舒緩交叉，結而不擠。所論簡潔明了，概括精煉。顏真卿筆法的創變首先在于“屋漏痕”的悟透，其稱：“屋漏痕”用筆重心位于筆鋒中間，就是中鋒行筆。顏真卿發展了中鋒的筆法，即融合篆隸筆法，正面取勢，方圓兼使，逆入平出，轉折處提筆另起，蓄勢回鋒超鉤，下筆、駐筆，棱角鋒芒畢露。同時他也發展了外拓的筆法。

另呂福隆、謝安輝分別以《麻姑仙壇記》《自書告身帖》和《干祿字書》對顏體楷書藝術進行了專題評述。

二、顏體書法對后代的影響及流派研究

顏真卿于唐代名起于安史之亂的中晚唐，其書法影響亦在晚唐，而其達致隆盛當在宋代，致后代所流傳，形成書法史上的“顏體書風”流派現象。

于寧認為在書法史上，在北宋中后期才形成的“顏體”書風，并對“顏體書風”做出界定：主要是指以學習顏真卿的楷書為主要表現并形成的書法風尚。李慧斌從書法批評角度進行考察提出了顏真卿是宋代士大夫們有意識地在書法領域建構儒家文化而樹立的一個典型。而無論是顏真卿的曲折人生及其忠義大節，還是其楷書本身那種端莊、雄強的形體特征，都無不與傳統的儒家審美觀念相契合。而這兩者加起來又構建起了以顏真卿為代表的“書如其人”“人如其書”的“人書合一”“道德與藝術合一”的書法批評觀。趙輝則具體結合五代楊凝式、宋代蔡蘇黃米同學顏，而又取法不同皆成大家形成的顏體流韻進行了揭示，認為宋四家代表了宋代書法的最高成就，無論從書體、筆意，還是藝術精神，他們無一不受到顏真卿的影響。顏書對以蘇、黃、米三家為代表的尚意書風的興起也起到一定作用。劉文秋認為朱長文在《續書斷》中將顏真卿列為神品第一，并稱“自羲、獻以來，未有如公者”，將顏真卿與“二王”相提并論，極大地提高了顏真卿書法的地位。并就朱長文所論顏真卿書“合篆籀之義理”的內涵進行闡釋說：顏真卿書法的“篆籀氣”源自其深厚的語言文字學基礎，其書與篆書的用筆方法相通；顏體書法盡合字學，能夠起到正字正體的規范作用，合乎文字之義理；顏書由技入道，技道兩進，堪稱“盡善盡美”。 侯東菊則從宋代活字印刷術興起及宋體字的形成淵源考察，提出顏真卿楷書橫細豎粗、點畫飽滿沉實的剛正雄闊氣息體現了正直、厚重、簡潔大方的形象。其平民化、實用性為雕版印刷字體提供了切合實際的取法環境而成為“宋體字”的兆始，使千篇一律、枯燥無味的印刷字體富有藝術性，為世人展現了楷字書法美。

顏真卿對后代書法的影響是巨大的，但其在金代等短暫的歷史王朝中影響如何卻鮮有論及。韓秀芳的研討論文正是對這一歷史階段顏體書法影響的研究。她稱，在其對金書法史的研究過程中，發現顏真卿在金代的影響貫穿始末，尤其是顏真卿楷書在金代的運用更為廣泛，涉及碑刻、墓志、題名記、塔銘、碟文等。并且，顏真卿的忠義思想在金代受到極高的推崇。

明清之交，是中國書法史上的一個高超期，也是學顏的一個熱潮期。宋曉希以王鐸與傅山學顏的比較入手，探討了不同的審美取向獲得的不同結果。他認為王鐸學顏是為了將顏真卿的書法納入“二王”的古法體系，這與其崇古觀念一致。王鐸學顏楷參以柳法，行草和楷書都取顏書篆籀氣息，融入行草，賦予其個性表現。傅山學顏政治動因比較明顯，比王鐸更深得顏書精髓，主要取顏書的“支離”之美，化古法于無形。王鐸主要是從技法上取法顏真卿，傅山則在藝術上和精神上都以顏真卿為旨歸。

一般說來清代書法的主要成就為碑學的興起，但楊瑾琪研究認為正是清代在帖學衰微而碑學隆興的大背景下，顏體書風繼續發生著歷史性的傳承嬗變，形成了以劉墉、錢灃、伊秉綬、何紹基、張廷濟、趙之謙、翁同和為代表的不小的陣容，為清代書法中興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之所以如此，在于顏真卿書法的巨大成就以及前代書家對顏真卿的師法，無疑為清代書家對顏書的學習提供了成功的歷史借鑒，加之，顏真卿書法——這個第一次南北書風融合的產物契合了清代帖學與碑學此消彼長的書法語境，在這兩方面的共同作用下，一流書家幾乎都有學顏體的經歷，并且學習方法各異，他們取法顏體，旁參重家，變化創新從而使顏體書風傳承嬗變成為可能。閻蜜、曹雋平則分別以《陽剛書顏千古一人——論錢南園對顏真卿書法的繼承與發展》《魯公以后第一家——何紹基》為題 對清代顏體大家錢南園和何紹基進行了個案研究。

除對顏真卿書法對后世書法創作的影響外，也有與會論文作者對歷代顏體書論進行的研究討論。張秋霞《歷代對顏真卿批評的辨析》即是對歷代對顏真卿非肯定性批評進行的辨析。認為顏體作為唐朝新書體，理應接受批評的檢驗，我們不能以一種新的審美標準去否定舊的審美標準，以“二王”的審美標準批評顏體“無古意”；以學顏不會變通，而批評顏體“通俗”；以飄逸之氣批評顏體“粗魯”……。 此誠如范文瀾所言：“‘書之美者，莫如顏魯公；然書法之壞，自魯公始。’其實，顏書之‘美’，正在于所謂‘壞’。不破壞二王書體，是不能創造唐朝新書體的。”

三、顏真卿書法在當代的繼承與發展

也許許多當代書人更關心顏體書法的當代繼承和發展問題。徐曉洪《顏體書法的當下生態考辨與復興構建——兼駁“過時的顏真卿”》 、姜海龍《淺說“顏體”書法的傳承兼及創新》即對此進行了專題論述。徐曉洪認為進入21世紀，顏體書法在書法展覽中逐步消退，出現瓶頸現象，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主要是時代審美風尚的趨妍、“以人論書”傳統的漸失、書法功利主義的蔓延等。而從書法藝術發展的自律性來看，顏書雖然沉寂一時，但由于審美疲勞效應和嬗變效應的影響，當下流行的書風必將因為審美內涵所限而產生疲勞，顏書就又有被提上復興日程。姜海龍則認為當代顏真卿書法研究在學術上有蔣星煜的《顏魯公之書學》、王景芬的《顏真卿書法藝術》、朱海良的《顏書概論》、朱關田的《顏真卿書法評傳》、《中國書法全集·顏真卿》等學術著作。還有南京顏真卿書畫院和費縣顏真卿研究會、邢臺市委統戰部全國宋璟碑顏體書法展覽及學術活動的舉辦都是令人欣慰的。但是在創作上當代書家對“顏體”書法的學習很多只是淺層次的，浮于表面，只是一味地對技法的錘煉，只注重對表面形態的學習，而忽略其中的文化素養，所以缺乏“顏體”自身的內在神采，難以達到一定的深度。在國家權威性展賽中，寫“顏體”者之所以入選率較低，原因是對“顏體”的繼承不夠和創新缺乏。要繼承和創新發展顏體書法首先要做到“筆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獻之。筆禿千管，墨磨萬錠，不作張芝作索靖”般的辛苦跋涉，強化訓練。其次要加強自身的文化修養，把握好書法博大精深的傳統內涵，融古通今將其創新。吳川淮伽達默爾為首的西方現代解釋學理論對顏體書法的繼承與發展進行了一種嶄新角度的闡釋。他認為顏真卿的書法成為后學的楷則，是由各種因素構成的，其中審美與道德的因素尤為重要，它包孕了我們的道德情感，構成了我們的直覺經驗，沿襲并闊延成一種內在的精神的力量。書法作為抽象的沒有具體表象的線條藝術，它的傳承的基礎就是經驗的傳承，是在沿襲著“古”而形成著“今”，是經驗的不斷地加深并繼續地深入、凝固、變化中的發展。顏體也是如此，它是在后人的不斷地臨摹與解讀中發展變化，并以顏體基本風貌為基準，派生出多重的脈系。顏體書法從誕生到相沿傳承的一千年中，就構成了一個“視界的歷史”，一個不斷地被解讀、臨摹并且加入了時代的與個體精神的歷史。顏體書法更接近于我們生命的本真狀態，對它深入體驗之后，會祛除了很多技法的累贅而直接感知著作為“道”的存在。

人們論書多以人及書，鮮有以書及人者。于志平《政壇亦當崇“顏風”》即是對學習顏體書法反作用于主體做人做事的影響時代新論。作者認為政壇崇“顏風”，不僅對矯治目前官德官風失范具有積極意義，對抵制目前社會及書壇急功近利、浮淺狂躁、躥窄走偏等不正之風更有現實作用。

胡湛最后作學術總結發言說：此次研討會是以顏體為專門課題的研討會，而且顏體書法研究會成立之后，研討內容涵蓋顏真卿生平、書法淵源、風格特征、分期演變、碑帖考釋、藝術評價以及在宋金明清及當代的影響發展等諸多方面，具有開創性、專題學術性和實踐指導性等特點。而顏體書法作為中國書法史上的一個重要傳承，涉及到史學、美學、文化、創作等諸多方面，許多問題還有待于作出確切考釋、辨析、解讀、探討，其深入發展研究確可以成為一門專業學科。其研究展開不僅可以繼承顏體書法的藝術學術價值，也對當代盛世文化建設具有良好的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