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非上空的美國“野貓”

提及二戰時的美國空戰王牌，人們能夠想到的是理查德·邦、弗朗西斯·加布雷斯基，而很少有人知道蘭斯·韋德的名頭。這很正常，因為韋德實在是一個美國飛行員中的異類：雖然戰功突出，卻從來沒有為美國空中力量服務過——這個美國人是英國皇家空軍的一員。

牛仔去英國

韋德來自牛仔之鄉，他于1915年出生在位于德克薩斯州和路易斯安納州交界處的一個名叫布洛德斯的小農莊里。7歲那年，他就開始幫家里人干農場的活兒，儼然一副小牛仔的模樣，而且很早就對飛機情有獨鐘。每當有飛機飛過頭頂時，韋德總是會抬頭凝望許久，然后自言自語道：“總有一天，我也要飛那個玩意兒的。”

對這個德州牛仔來說，他要去更大的世界闖蕩。于是，經過一番努力，他考取了飛行執照，并且積累了80個小時的飛行經驗。不過有證在手的韋德報名參加美國陸軍航空隊卻碰了一鼻子灰：因為沒有正規學歷，想加入陸航沒門!

這時是1940年深秋，二戰的戰火已在歐洲熊熊燃燒，對韋德來說，這卻是實現人生理想的良機!漂洋過海趕到英國，向皇家空軍遞交了志愿申請。生怕再次因學歷問題遭拒的韋德這一次做了準備。首先，他把自己的首次飛行時間“提前”到了自己16歲那年，他甚至稱自己和三位小伙伴共同購買了一架小型飛機。其次，他居然把自己的父親“包裝”成了一位一戰中的王牌飛行員，而事實上呢，他的老爸離開地面最高的時候大概就是他攀在自家農場圍欄上的時刻。

韋德有些多慮了，剛剛經歷了不列顛之戰而損失慘重的英國皇家空軍正熱烈歡迎一切外來的支援者，同樣講英語的美國小伙子，自然更受歡迎。1940年12月，韋德成為了英國空軍戰斗機部隊的一員。

投入沙漠的天空

戰爭期間，先后共有240余名美國人加入皇家空軍，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被集中起來組成了第71、121、133等中隊，這些美國志愿者中隊都被稱作“雄鷹”中隊。“雄鷹”中隊立下了赫赫戰功，共獲得了12枚優異飛行勛章和1枚優異服務勛章，在美國參戰后，這些富有經驗的飛行員對于本國同僚同樣起到了幫帶作用。

不過，韋德卻是一個另類。在第52空戰訓練單位接受了數周的實戰針對性訓練之后，他沒有被編入“雄鷹”中隊服役，而是直接加入了英國空軍的正式戰斗機中隊，而且初戰舞臺就將遠赴地中海。

1941年秋天，韋德和分配給他的霍克“颶風”式戰斗機被裝上英國海軍的“皇家方舟”號航空母艦，穿越直布羅陀海峽，向被德國飛機圍攻的馬耳島提供緊急增援。值得一提的是，這批“颶風”全部是未加改裝的空軍型，其從航母上起飛本身就帶有很大的風險。

經歷了馬耳他上空劇烈而短暫的交戰后，有23名飛行員奉命駕駛“颶風”轉調北非戰場，韋德也名列其中。1941年9月，他正式加入在埃及的第33中隊，并很快隨全隊進駐靠近利比亞沙漠的吉亞拉巴機場，為英軍一場即將到來的地面大攻勢做準備。

這次攻勢，將以“十字軍”行動而聞名，英軍地面部隊和目標是擊退德國非洲軍，而第33中隊的任務是進襲位于沙漠深處的埃爾埃格機場。

對韋德來說，演出的大幕就要拉開了。

一周成就王牌

當時，第33中隊裝備著“颶風”式戰斗機，這是在不列顛之戰中立下戰功的名機之一，不過在1941年的北非戰場則顯得有些落后。這種飛機的改進余地有限，即便是換裝更大功率的發動機也無法顯著提升飛行性能，和同在此地參戰的德國Bf-109f戰斗機相比，“颶風”的飛行速度可不是慢了一點半點。

而韋德他們的對手也是非常強勁的。意大利飛行員雖然素質稍差，但也有不少人是參加過西班牙內戰的老兵。而德國飛行員則素質出眾，同樣有許多西班牙內戰老兵，更有大量自1939年以來不斷參戰的經驗突出的人員。

不過，韋德深知“揚長避短”的道理，他盡量避免和德國戰斗機直接對抗。另外，他掌握了“颶風”式的長處，這是一種飛行穩定的武器平臺，這一點有利于提高射擊命中率。

在11月18日對埃爾埃格機場的第一次出擊中，韋德接近機場時，把目標鎖定為前來攔截的意大利菲亞特CR.42戰斗機，這可以說是最靈活和最出色的雙翼機了，但和單翼機卻無法相比。于是，韋德旗開得勝，一舉擊落2架CR.42。

4天后，一隊德國飛機前來第33中隊的駐地實施報復性空襲，后者緊急派出6架“颶風”升空。這一次，來敵中有Bf-109戰斗機，但韋德巧妙地沖向轟炸機，結果將1架Ju-88轟炸機擊落。

韋德他們落地后不久，空襲警報再次傳來——這次來襲的是意大利的SM.79三發轟炸機。德州牛仔率先升空，在低空打下1架轟炸機。到了24日，韋德再次相繼將1架SM.79和1架CR.42打成了火球。

在一周時間里，韋德就以擊落5架敵機的成績而躋身王牌飛行員行列，而這名積極求戰的美國人也就此贏得了“野貓”的綽號。

總統接見

經歷了順利的11月，12月的開局則不那么走運。12月5日清晨韋德出擊敵軍機場，當“颶風”式背著陽光俯沖而下時，停在地面的意大利飛機成了絕好的靶子。不過，當韋德把1架SM.79打得爆炸時，其射出的機身碎片卻擊中了他的座機。

韋德試圖在空中控制住自己的飛機，但在堅持飛了一會兒之后，他只得選擇迫降到了沙漠里。

幸運的是，英軍的航空救援隊已經在路上，并且很快鎖定了位置。在接受了空投的食物和淡水后，韋德便按照指示向基地開步走。回到機場后，受到了熱烈歡迎，按照英軍傳統，他成了“遲到者俱樂部”的最新成員。

到了1942年夏天，沙漠的空戰隨著溫度升高而不斷“升溫”，而韋德的戰績也不斷增長。到當年9月末，他的戰果已經達到14個，其中還包括4架Bf-109戰斗機。也是在那時，他被委任為第33中隊的代理中隊長。

這期間的韋德始終手風很順，惟一的意外發生在9月16日，這一天，1架意大利飛機給德州牛仔造成了麻煩。此前，韋德已經擊落過6架意大利飛機，但這次與之手的飛行員技巧高超，而且敵機是性能不錯的馬基C.202戰斗機，韋德的座機在空戰中第一次被對手擊傷。落地后，韋德對戰友們說：“噢，這次的對手很了不起!”

在這場空戰之后，韋德得到了輪休機會，他選擇了回家鄉度假。

現在，這個德州小伙子因為美國國內報紙對他的廣泛報道而有了頗高的知名度，剛到紐約，他就被拉去了在洛克菲勒中心舉行的公眾見面會，并且登上了10月14日的《紐約時報》專版頭條。在家鄉德克薩斯，北非上空的美國“野貓”更是受到英雄般的接待，有多家贊助商要求給他提供各種免費商品，不過都被韋德一一婉拒。

回國休假的最后一站是華盛頓，他受到了羅斯福總統的接見。這不是韋德第一次面見大人物，此前，他已經參加過英國王室的下午茶會了!

升任中隊長

1943年1月，結束了休假的韋德重返前線，并被正式任命為第145中隊的中隊長；伴隨著的是一枚優異飛行勛章。這時，“颶風”式飛機已經被改用作對地攻擊作戰，第145中隊等單位裝備的是較先進的“噴火”Mk Vb型戰斗機，任務就是為對地攻擊的“颶風”和P-40等護航。

韋德接手的飛行中隊算得上是一支“多國部隊”，有英國人、新西蘭人、阿根廷人、加拿大人、南非人、澳大利亞人，當然還有自己這個美國人。除此之外，還有一支全部由波蘭人組成的戰斗機分隊也配屬該中隊作戰，其15名飛行員都是自1939年起就不停和德國人戰斗的老兵，如波蘭頭號王牌斯卡爾斯基。傳說這個分隊以不合群和難于管教聞名，不過韋德和他們相處得很好。

德州牛仔很高興看到自己的座機“升級”，于是為它漆上了自己設計的一個圖案：一只站在美國國旗前的斗雞。

不過，或許是這個圖案太過醒目，敵人好像有意識在空中避免與韋德交戰，這使得他回歸后遲遲不能“開張”。不僅如此，在2月25日，第145中隊的所在機場遭到突襲，韋德座機的右翼被炸彈嚴重擊傷，不過他最終成功駕駛著這架受創的飛機飛去了備用機場。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韋德終于重新“開張”：在3月里連續打下4架德國飛機，而且全都是Bf-109戰斗機。

同是在這個3月，他指揮下的第145中隊總共取得了20次空戰勝利。要知道，地中海戰區的所有英國戰斗機單位在3月的總擊落數是59架，這意味著第145中隊在其中的貢獻占到三分之一強。

悲劇的轉折點

第145中隊在1943年9月全力投入支援盟軍在意大利登陸的作戰，這時的韋德已經有22個戰果在身，并且晉升為少校。

這位美國“野貓”最著名的一刻，在意大利戰役期間的11月3日發生。在意大利海濱小城特莫里上空巡航時，韋德突然看到前方上空正飛著一群德國飛機，他向僚機示意后，便悄悄從敵機的后下方爬升接近。

敵人毫無察覺，韋德在距離敵機群不足200米的地方開火，一舉將殿后的那架飛機擊落。接著他如法炮制，又把倒數第二架敵機打落。剩下的敵機在受驚之下四散了。

韋德擊落的這兩架都是德國空軍的Fw-190戰斗機，這次戰斗使韋德的擊落數升至24架，成為當時盟軍地中海戰區的頭號王牌飛行員。

美國“野貓”的成就引起了英國空軍地中海戰區司令官哈里·布洛德赫斯特少將的注意，這位在不列顛之戰中駕駛“颶風”的老兵在評論第145中隊時指出，韋德是這個中隊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歷任中隊長中最為出色的一個。為此，他將韋德晉升為中校，并將他調往自己的參謀部供職。

對德州牛仔來說，這自然是一個預示著更好發展的契機，然而，誰也沒有料到，這竟然成為悲劇的轉折點。

在正式向布洛德赫斯特少將報到之前，韋德決定最后看望一下老戰友們，于是便在1944年1月12日駕駛1架雙發輕型轟炸機飛往第145中隊所駐扎的福賈地區。訪問順利而愉快，意外發生在回程時。韋德啟動了他的轟炸機，然后升空，但飛機脫離地面沒有多久，便突然頭朝下猛然下墜，28歲的韋德在爆炸的飛機中當場身亡。

這位在不足三年的時間里如流星般閃現的地中海王牌就這樣隕落了。《紐約時報》這樣評論道：他始終和自己的戰友們在一起——直到生命的盡頭。

韋德得到確認的戰果是24個。也有資料指出，由于沙漠作戰的特殊性，許多戰果實際上因為得不到旁證而被否決了，因此韋德的真實戰果數至少是40個。不管是哪個數字，韋德都是在外軍服役的美國飛行員中的擊落數冠軍。

然而，因為沒有加入英國空軍的“雄鷹”中隊，韋德的事跡未被收入官方戰史，而因為他在英軍中效力，他的名字甚至未被列入二戰美國王牌名錄。當硝煙歲月漸漸遠去時，曾經的歡迎場面早已被人遺忘，在韋德的家鄉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紀念物來供人憑吊，這不能不說是歷史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