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快速縱隊“折戟”記

耀武揚威 攻占棗莊

國民黨軍第1快速縱隊于1946年9月在徐州成立，編有步兵整編第80旅、戰車第1團第1營、炮兵第4團和第5團各一部、汽車團、通訊營和工兵營，總兵力1萬余人。其中戰車第1團第1營即原中國駐印遠征軍的戰車第1營，曾經歷過與日軍浴血拼殺，當時中國駐印軍轄3個炮兵團，包括裝備美制155毫米榴彈炮的第12團、裝備美制105毫米榴彈炮的第4、第5團，這3個炮團連同戰車第1團都是蔣介石最欣賞的嫡系，因此第１快速縱隊可謂“精英薈萃”，堪稱國民黨軍火力強大的機械化勁旅。

當時國民黨中央軍內部分為陳誠與何應欽兩大派系，為裝甲兵指揮權展開激烈競爭。抗戰初期，機械化第5軍由何系將領杜聿明指揮。1943年陳誠出任中國遠征軍司令長官，逐步剝奪了機械化第5軍的裝甲兵力量。1944年陳誠出任軍政部長，當即成立裝甲兵教導總隊，統一管轄全國所有的裝甲兵力量，陳誠的親信石祖黃被任命為總隊長。1946年夏內戰爆發后，國民黨軍編組了3個快速縱隊，其中第1快速縱隊全副美械裝備，實力明顯高出同行一籌，石祖黃便親自兼任這支部隊的司令官，希望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為己方一系爭取更大的政治籌碼。

第1快速縱隊的主戰裝備為45輛美式和日式坦克，以美制M3A3輕型坦克為主，戰斗重量約15噸，最高時速50千米，最大路面行程216千米，最大爬坡可達30度，其裝備的1門37毫米加農炮工藝較好，炮口初速為752米/秒，有效射程4600米，還配有2~3挺7.62毫米機槍。雖然這種坦克在二戰歐洲戰場早已過時，但機動性頗佳，火力在遠東地區還不算太過落伍，尤其適合道路狀況不佳的中國戰場。

1946年9月，國民黨軍的華東主將薛岳為實現占領棗莊煤礦的企圖，擬定了一個進犯解放區的計劃：以馬勉武指揮的整編第26師附第1快速縱隊為中央兵團，在左右兩翼兵團配合下向棗莊進攻。整編第26師是半美械化部隊，轄第44、第169旅，總兵力約1.7萬。薛岳限令各部10月5日前準備完畢，以“勝利”迎接國民政府“雙十節”。

1946年10月5日，第1快速縱隊從徐州出發，乘火車至津浦路韓莊車站。此時整編第26師已先期到達，數萬之眾猬集于此，機械化裝備轟鳴運轉，聲勢驚人，氣焰不可一世，絲毫沒有把“土八路”放在眼里。

6日拂曉，整編第26師向棗莊陣地發動進攻，自晨至暮，天空始終保持3架飛機向解放軍防線輪番掃射，地面的美制105毫米榴彈炮猛烈轟擊，飛機隨時與炮兵聯絡，修正炮兵的彈著誤差，隨后國民黨軍坦克和步兵蜂擁而進。石祖黃親臨第一線督戰，頭帶美式鋼盔，趾高氣揚地站在坦克上，用望遠鏡觀察戰場情況。解放軍僅以少數兵力抵抗，步槍的還擊聲非常稀疏。石祖黃見狀，得意忘形，率領坦克群長驅直進，把步兵部隊遠遠拋在后面。

下午2時，第1快速縱隊占領棗莊。消息傳到南京后，國統區報刊吹噓“魯南大捷”“戰果輝煌”。蔣緯國夫婦帶著大批煙酒糖果等到嶧縣慰問第1快速縱隊，集合戰車營的全體官兵訓話，大意是：全營官兵經過激戰而無一傷亡，充分顯示了裝甲兵的威力，共軍方面沒有反坦克炮，其奈我何？徒有白白來送死！馬勵武也對部下官兵吹噓：我們指揮了王牌軍隊第1快速縱隊，這是很光榮而很驕傲的事。有這樣的堅甲利器，我們就可以無往不勝、無敵不克了。

屯兵向城作繭自縛

11月初，馬勵武率領所部移駐嶧縣。11月11日，解放軍猛攻國民黨軍右翼兵團整編第77師，該師大有潰敗之勢。馬勵武急令快速縱隊救援，向解放軍部隊“攔腰”側擊。

第1快速縱隊奉命出動，遭到解放軍葉飛所部阻擊。快速縱隊戰車營隨即展開7輛坦克，由3架飛機掩護，發起兇猛進攻。解放軍缺乏對付坦克的經驗，雖然官兵個個視死如歸，奮勇攀爬坦克進行攻擊，卻效果甚微。中午時分，快速縱隊加強攻勢，出動坦克增至25輛，步兵也增加到1個旅。葉飛將軍不甘示弱，將生力軍投入戰場猛烈反擊，快速縱隊步兵一度出現潰逃，只有戰車營尚能穩住陣腳，將25輛坦克排成三角陣勢，以火力阻止解放軍前進。解放軍憑借炸藥包和汽油瓶，奮勇進攻，但受地形限制，難以奏效。此戰雙方打成對峙，解放軍遭受重大傷亡。戰后，馬勵武對這場勝利大肆吹噓，傳令嘉獎第1快速縱隊。

第１快速縱隊進入解放區后，除了這場援助戰外，從未獨當一面作戰。石祖黃非常不滿，認為自己受制于步兵指揮官，一氣之下，扔下部隊回徐州了。隨后，南京國防部派車蕃如繼任縱隊司令官，此人也是陳誠的親信，擔任過軍令部步兵司司長。

12月中旬，馬勵武奉薛岳命令，率師東進，前鋒距離臨沂只有70里，原想直搗臨沂，占領這座山東解放區的首府，但部隊深入解放區百里后，對解放軍情報有如“盲人騎瞎馬”，深恐遭解放軍的包圍伏擊，只好在向城地區暫時駐兵不動，第1快速縱隊則駐扎在蘭陵附近。

蘭陵自古以盛產美酒著稱，李白曾有詩贊美：“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國民黨軍隊的進駐卻使民眾遭受浩劫。老百姓被強拉去修公路，如果不按時集中聽候驅使，就會遭到謾罵、恐嚇和毆打。國民黨官兵動輒用手槍和刺刀指著老百姓的胸膛進行威脅，甚至將他們帶回軍隊駐地扣留，迫使他們服服帖帖干活兒。

車蕃如認為“久暴敵前，必陷于不利”，故一再請求率部后撤，未獲批準。至12月25日，據空軍偵察通報，當面的解放軍數量大增。車蕃如見勢不妙，托詞“往南京請示”，一溜了之。副司令鄒震岳接管了指揮大權。

當時，馬勵武部擺成“一字長蛇陣”：整編第26師屯兵向城以東，第1快速縱隊位于向城這個20余戶人家的小村。鄒震岳為了防范解放軍進攻，將坦克并列構成三面扇形陣地，在陣地前挖掘外壕，壕的前沿設置鹿砦，炮兵位于坦克陣地后方。這些部署完成后，鄒震岳自以為“固若金湯”，實際上這完全是作繭自縛，使戰車部隊喪失了原本優勢的機動能力，處于被動挨打的境地。

盡管解放軍重兵臨近，馬勵武仍然是信心滿滿，相信快速縱隊的坦克“無堅不摧”，親自擬定了一個“肉泥戰”方案：如果解放軍向其大舉攻擊，便吸引解放軍到中央固守區周圍，然后以戰車進行巡回攻擊，使解放軍的來攻部隊“片甲不留”。

馬勵武部做好準備，期待著戰斗降臨。但直到1947年元旦早晨，仍不見解放軍發動進攻。馬勵武認為過幾天才會有仗可打，索性坐汽車回嶧縣慶祝元旦去了。

夜間出擊碰壁受挫

華東解放軍取得宿北大捷后，陳毅和粟裕決定轉兵北上，圍殲馬勵武中央兵團。這次作戰不同尋常，對手是精銳的機械化部隊，配備國民黨軍大部分美援坦克。此外，第1快速縱隊還有大批重炮和汽車，包括在中國戰場堪稱火力強大的美制105毫米榴彈炮，其戰斗力是不容忽視的。

在戰前召開的干部大會上，陳毅司令員作了“打坦克”動員。他從坦克的構造和性能講到美制M3A3坦克的種種弱點，說：“烏龜殼沒有什么了不起，只要發揚我軍近戰夜戰的光榮傳統，不怕流血犧牲，先消滅他的步兵，烏龜殼就會變成廢鐵堆……”他號召干部們即刻深入連隊，和戰士們一起群策群力，盡快研究出一套打坦克的戰術。

陳毅召見第8師師長何以祥，重點談如何對付敵人坦克的問題。第8師是山東野戰軍的主力，何以祥當場保證一定打掉第1快速縱隊的坦克，但希望能補充炸藥。陳毅問他想要多少炸藥？何以祥張口就是1500斤。陳毅爽快地手一揮，當場便答應下來。何以祥不由喜出望外：手上有了這么多炸藥，還怕對付不了那些坦克嗎？

1月2日晚9時半，解放軍在幾十里寬的戰線上由南、北同時向敵發起進攻。頓時，槍炮之聲鼎沸，喊殺之聲震野。敵整編第26師的陣地多處被突破，急呼第1快速縱隊出動解救。掌管第1快速縱隊的鄒震岳認為坦克夜間出擊容易遭伏擊，決定先以炮兵火力支援，遂下令炮兵團排開24門美制105毫米榴彈炮，向戰場實施寬泛轟擊。剎那間，猩紅的彈光劃破天幕，大地猛烈跳躍震蕩起來，105毫米榴彈所至，火光映空，煙塵彌漫。解放軍有些新兵初上戰場，見到美式大炮的威力，不免緊張慌亂，但久經征戰的老兵都非常沉著，敵人的炮火愈是猛烈，他們的進攻動作愈勇猛迅速。

整編第26師處境岌岌可危，頻頻向第1快速縱隊呼援求救。鄒震岳卻躲藏在坦克里，隨時準備坐坦克逃跑！部下們都竊笑他是膽小鬼——戰車第1營的官兵都在緬甸打過仗，膽量自然不小，營長趙志華自告奮勇，派2個坦克排冒險出擊，向解放軍試探性進攻。

夜幕籠罩下的廣闊戰場上，傳來一陣陣馬達轟鳴聲，幾輛坦克有如黑黝黝的怪獸，吼叫著朝解放軍的陣地撲來。解放軍戰士抱來一捆捆高粱秸，燃起熊熊大火，阻滯坦克前進。橫沖直撞的坦克遇到“火海陣”，馬達空轉著，不敢貿然前進，放了一陣空炮便退了回去。

3日晚，何以祥指揮第8師乘勝推進，直搗整編第26師師部駐地馬莊。第1快速縱隊出動4輛坦克，環繞馬莊巡邏，作為活動堡壘，既不怕輕武器攻擊，又可以隨時機動轉移，哪里吃緊就到哪里增援，對第8師攻堅部隊威脅很大。解放軍炮兵營當即采取了支援行動，將戰防炮推進到距敵400米處，放平炮口，直接對準坦克射擊，當場擊毀了1輛，另外3輛坦克倉皇退回莊內。

解放軍乘勢向馬莊展開猛攻。第1快速縱隊眼見指揮部危急，再次出動坦克解圍。在黎明前的夜色里，坦克燈光閃爍刺眼，馬達轟鳴聲震耳，5輛坦克伴隨著步兵沖到第8師攻擊部隊背后。解放軍官兵們臨危不懼，向坦克猛投燃燒瓶，迫使坦克停止前進。隨后反坦克小組勇猛出擊，用炸藥包摧毀了2輛坦克，其余坦克趕緊掉頭逃跑。

眼見第1快速縱隊的坦克被打退，馬莊守敵的士氣一落千丈。第8師很快突入馬莊，全殲了整編第26師師部，整編第26師的2個步兵旅也在解放軍猛攻下被殲大半，殘部逃入第1快速縱隊駐地。

經過兩日激戰，馬勵武中央兵團潰不成軍，惟一完整的是第１快速縱隊。此時擺在華東解放軍部隊面前的將是一場對敵坦克的圍攻戰。

狼狽突圍 全軍覆沒

此時解放軍初戰大捷，斗志旺盛，官兵都在等待總攻命令，但作為戰役最高指揮員的陳毅卻遲遲沒有下達。他一派指揮若定的風度，時而探望負傷將士，詢問他們恢復情況和經驗教訓，時而漫步出指揮所，遙望著陰沉沉的天際。

天空陰云密布，沒多久就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隨后竟又紛紛揚揚地飄起雪花。此時，參謀人員送來剛剛接到的情報：敵第1快速縱隊企圖突圍西竄。陳毅當即果斷下達命令：全線出擊，殲敵于突圍途中。

4日晨，寒風凜冽，雨雪交加。10時左右，第1快速縱隊和整編第26師殘部全都脫離工事，向嶧縣突圍，沿下湖、漏汁湖一線倉皇逃跑。坦克在道路兩側進行掩護，以坦克炮不斷向外轟擊，汽車和步兵夾在道路中間，雜亂無章地向西面狼狽奔逃。

解放軍各部按照陳毅的命令，向逃跑之敵發起全面攻擊。頓時，槍炮大作，殺聲盈耳，敵坦克左沖右突，陣容一片混亂。陳毅高興地說：“天公作美！”隨即命令部隊把敵人趕到漏汁湖洼地。

第1快速縱隊的坦克亂作一團，此時公路早已被解放軍挖斷，到處坑坑洼洼，遍地秫秸稻草，燃起了熊熊烈火。坦克只好沖下公路，乖乖地被趕進了漏汁湖。漏汁湖與其東面的下湖都是地勢低洼，遍地泥沼。陳毅司令員到達山東的時間不長，卻敏銳地發現了這塊殲敵寶地，將它作為埋葬快速縱隊的理想戰場。

快速縱隊的坦克和輜重車輛都深陷漏汁湖的泥沼而不能自拔，完全失去了橫沖直撞的能力。解放軍發揚頑強的戰斗作風，兵分多路，向逃敵展開勇猛追擊。

狂風挾裹著雨點和雪花，呼嘯旋轉著橫掃整個戰場，仿佛在給人民解放軍助威添勢。第8師師長何以祥登上山崗，舉起望遠鏡瞭望戰場，只見一望無際的平原曠野上，成串的炮彈在敵群中炸開，地面上騰起無數朵煙花，第8師3個團分路展開，有如3支利箭插向敵陣。葉飛的1縱、陶勇的第1師等也投入對敵人的全面追擊。

解放軍的南北兩路兵團像一張張恢恢天網，從四面八方將逃敵緊緊裹住。解放軍官兵奮勇沖入敵陣，向不可一世的坦克發起攻擊：有的持手榴彈跳上坦克，勒令駕駛員停車；有的將手雷塞入坦克，炸毀履帶，使坦克癱瘓。在這場驚心動魄的大戰中，第8師的戰斗英雄張學安只身躍上敵人的坦克，迫使駕駛員出來投降；第１師的戰斗英雄李耀清也“單槍匹馬”俘獲敵人1輛坦克。

下午3時，第1快速縱隊的全部汽車和大炮，連同整編第26師的殘部，全軍覆沒。只有戰車營的20余輛坦克鉆隙逃跑，僥幸漏網。國民黨方面曾經吹噓說：“第1快速縱隊是國軍精華，是全國的頭等部隊。”結果僅僅42個小時，就同整編第26師一起遭到覆滅。解放軍乘勝攻克嶧縣和棗莊，俘虜整編第26師師長馬勵武，取得了魯南之戰的輝煌大捷。據統計，解放軍共繳獲坦克24輛、美制榴彈炮48門、各種汽車475輛。

號稱“蔣家王牌軍”的第１快速縱隊，在解放軍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國民黨軍隊上下大為震驚，原先氣焰囂張的第1快速縱隊官兵在領教了人民解放軍的“鐵拳”后，不得不低頭認輸。戰車第1營的被俘駕駛兵就說：“我們第１營是全國惟一的完全用美國裝備的，即在速度上、技術上也是全國第一的、最精銳的機械兵團……第２團、第３團都是日本小型坦克車，他們的駕駛員都是我們的徒弟……我們第1營在印緬戰場作戰3年，一直是向前沖，從未向后退過的，作戰3年，全營只有7個戰友陣亡。我們曾在瓦拉加沖垮日軍有名的第18師團，美國人對我們很看得起，沒想到今天敗得這樣慘！……我們要有像你們八路軍、新四軍這樣厲害的步兵配合，那就無敵于天下了！”

在魯南戰場被俘的國民黨軍官說：“歷來（國民黨）上級說，八路軍、新四軍在敵后‘游而不擊，戰力低下’。我們今天‘試驗’了八路軍、新四軍的戰斗力，才知道八路軍、新四軍八年敵后抗戰，鍛煉有素，連日寇都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