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像一種呼吸,至深或至淺處,都會讓人有窒息的感覺。最好是深呼吸!不過我以為,對于站在講臺上的人來說,愛情的呼吸,恰好處,在三尺。
要解釋這個問題,必須首先回答一個老套的問題——愛情是什么?
漢字講究象形會意,字里行間蘊藏著說不盡的內涵、嚼不盡的滋味。舊時繁體字的“愛”的“采字頭”原是雙手合捧之狀。捧著什么呢?當然是那顆被丟了的“心”。“心”以下的部分,并非反文旁的“攵”,而是“夂”,其音讀作“只”,有人稱之為“冬字頭”,原是雙足交替行走的意思,“冬”字就是走在冰上的會意。這樣,“愛”的大意也就明了,即捧著一顆心走來!
那么,走到誰的身邊來呢?
我們自然會想——當然是走到所愛的人身邊來!
那么,遠古時,誰才是人們最愛的人呢?
不是人,是神!
禿寶蓋與寶蓋頭一樣,都是指最早的建筑。“家”與“冢”,一個是陽宅,一個是陰宅。從造字來看,最早應是先有“家”,后來才有“冢”的。“家”字在殷商時就出現了,當時并不是指獨門獨戶的地兒,而是部落群居和公共祭祀的地方。據考,殷商之前,野豬是勇力的象征,也是當時主要的狩獵對象,所以指代兇猛走獸的“反犬旁”就是由象征野豬的“豕”演化而來。這樣,祭祀中野豬就成了獻給充滿神力之部落神的最好祭品。于是,“家”字里就有了一頭豬,而“家祭”就成了早期部落祭祀的一種行為。
這樣,在“禿寶蓋”下“捧著”“一顆心”“走來”的“愛”字就有了明顯的象征意義:
愛,是一種最原始的宗教!
愛,是一種最誠摯的信仰!
愛,是一種獻給神的犧牲!
這就是漢字的“愛”,我們中國人的“愛”,我們祖先的“愛”!
可現代被簡化了的“愛”呢?沒有了“心”的“愛”字,其根底變成了“友”——處“朋友”一樣地處“愛”!因為泛濫,所以糜爛。時人都喜歡標榜是“性情中人”,一點兒不假,要么性泛濫,要么情泛濫,“二奶”已是過氣的詞兒,“小三、小四”才正流行。怕不真的丟了那顆“愛”里的“心”!
幸好,還有一種沒有被簡化的“愛”,這便是我所謂的“三尺愛”。
愛曰三尺,是因為它被承載的空間看上去很小,貌似僅三尺余,不過一方小小的講臺。就像《一首不能唱的歌》里的梅,平日里沉默寡言,只有在三尺講臺上才會釋放無窮盡的愛的光彩。
愛曰三尺,是因為“抬頭三尺有神明”。大概神明總是眷顧有真愛的人,所以《愛在左,情在右》里的“我”,可以在神明的眷顧下走出重重的磨難。而“我”的“神明”便是在苦難里不離不棄、在風雨里相伴相守的那個平凡又樸實的名曰“先生”的男人!
愛曰三尺,是因為“三尺微命,一介書生”正是一個男兒“位卑未敢忘憂國,為國育才在師道”的精神之體現。《執子之手》里的兆軍為了畢業班的孩子,讓“姓飯名菜”的“同志”找上門來,而這樣敬業的老師又肯為妻子的教育事業終成為“圍裙丈夫”,其“盈縮自有天地,俯仰無愧春秋”處,雖“三尺微命”,亦“大丈夫”也!
愛曰三尺,是因為“提三尺劍,可開萬里疆”。三尺,不過是古人佩劍的長度;但劍,卻是國人精神的力度!一個普通的教師,能如《情書》里所言:“若視學生為天使,則覺課堂為天堂!”他便也算得上課堂世界里的大俠了!這其中精神的力度與張弛,又何止于“開萬里疆”?
愛曰三尺,還因為三尺等于一米。傳說,在終年積雪的玉龍雪山上,有一個神秘的山洞,每年只有秋分時節,才會有一米陽光照進洞中。紅塵里的男女若能沐浴在這一米陽光下,他們的愛情便得永恒!三尺講臺,三尺神明,三尺微命,三尺精神之芒,可不就是生命里可以照見永恒的那“一米陽光”!所以,所有那些“似天堂之課堂”里的愛情,所有那些“近天臺之講臺”上的愛情,都是這“一米陽光”里永恒的溫暖與希望。
印第安人有句名言,叫“停下來,讓靈魂跟上”。我也希望,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我們能“停下‘愛’,讓‘愛’跟上”。
所以,“三尺愛”,我以為,是這片萬丈紅塵里最純凈的呼吸……(作者系南京師范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