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教育閑情

作為一名教師，到生活里走走，你會偶遇教育閑情，在那里你會頓悟教育智慧之光，會厚重教育人生的體悟，會觸摸生命存在的真諦。

閑情之一：親歷農村，頓悟教育規律

久居城里的人都有掙脫城門、重回大地母親的渴望。我就經常有這樣的時候，隔段時間不去看看那一抹綠，不去走走那泥土地，心中會覺得少了點什么。然而，每每下農村，我總會收獲很多教育感悟，讓我欣喜不已。

拋秧。又到了栽秧插秧的時候了，銀亮的水田里忙碌著彎曲的身影，一行行后退的辛苦換就一列列綠色的希望。然而，我也看到老鄰居王大爺的兒子在快樂地工作，他游戲一般站在水田中間的田埂上將一個個綠色的毽子往水中拋去，那綠毽子便樂顛樂顛地順著一個圓潤的弧線完成一個美麗的跳水動作，穩穩地找了個新家。瞧見哪兒稀疏了，再補扔一下，于是整個水田便猶如一個巨大的畫卷讓他七點八點地點成了一幅淡淡的水墨畫，倘使燕子湊趣，那映著藍天彤日的畫面便越發靈動起來。這樣的水稻種植方式在我看來是很有詩意的，也是值得我們好好思考的。

沒有硬生生地往泥地里壓進的痛苦，秧苗樂悠悠地自我落地生根。農人輕松愉悅，秧苗快樂優雅。倘若，我們的教育也如拋秧這樣，給予孩子們更多的自主選擇、自主成長權利，更多地順乎自然，也許我們的師生都會生活得詩意而愉悅。

掐頭。勤勞的外婆一直躬耕于她的兩畝三分地，每到油菜花兒初綻風姿的時候，她便會挎著籃子去給油菜花打頭——掐去它正長得盛的頭。高高的油菜花襯著外婆瘦小的身軀，四月的陽光讓她的藍色襯衣濕了又濕，兒時的我并不理解外婆勞作的意義，甚至總會不耐煩地催著她：別打頭了，別掐頭了，陪我玩玩吧！后來又看到外婆給棉花、黃豆打頭，給麥子修理頭發。忍不住地問問外婆：這是為什么呢？有這個必要嗎？外婆說：鄰居李伯伯沒空打理莊稼，你看一場大風一場雨，油菜全倒了。給它們掐頭是有用處的，別以為少了點總是壞處，也別以為啥事越多越好。油菜打頭就不會瘋長，只長桿不長花，而且掐了頭它們會長更多的花朵，長得又穩重結實，收成又好，辛苦也是值得的。

后來讀到《剪枝的學問》，想起外婆的掐頭，心中似乎又有點點教育的收獲：減少是為了增加，集中精力于重點突破遠比眉毛胡子滿把抓要重要得多。孩子們成長的元素很多，我們應該進行有利元素方向的重點引導和調控。

洗衣。有一年年三十，我回農村老家主動為母親分擔家務，我決定先洗被單。勤勞的母親總是執意用肥皂搓洗衣服。我遵照執行。打上肥皂后，我便賣力地搓洗起來，真的，那一刻我哼起了歌，覺得勞動也是蠻幸福的。母親很快阻攔，別急，悶會兒再洗。約摸十幾分鐘后，我又開始了搓洗，果真臟水里見成果——悶會兒是有用的。也就在那一瞬間，我的大腦里立即蹦出：悶會兒是一個重要的過程：使肥皂與污漬充分融合，發生化學反應，最終順水而下。而如果直接搓洗，那是物理反應：污漬硬生生地、被動地當然也不可能完全下來。這怎是洗被單呢，我們的教育工作不也是一樣嗎？倘若讓孩子硬生生接受知識又會怎樣？倘若讓他們充分自我消化、內化又會怎樣？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接著我又偶遇閑情：洗梳子。發現梳子要真正很快洗干凈，最妙的辦法是：用另一把梳子與它互插交錯著沖洗，瞬間即可。這是什么？這是——兵教兵。

相對于教育，我的親歷農村都是閑情，然而猛然間才發現教育的規律竟然就在這些閑情中被輕輕點擊和體悟，就像阿里斯多德在浴缸中頓悟浮力原理、牛頓看到蘋果掉下來頓悟萬有引力一樣，那是閑情賦予的力量。山窮水盡后，索性宕開一筆放一放、松一松，興許真的就會迎來柳暗花明。閑情讓教育規律的體悟有了些許頓現，讓創生發現有了很多的可能。

閑情之二：韓國思考，追思教育本質

偶遇機會走過韓國，有一些見聞收獲。

景福宮。韓國的景福宮沒有讓我們有太多的異樣，但是它的教育細節卻讓我著實見識了一下。幾乎每一個空地，我們都會看到一茬茬、一堆堆孩子，甚至還有兩隊幼兒園的孩子。每支隊伍有一名帶隊老師。他們有的扎堆席地而坐，老師似乎已在進行教學，孩子們聽得相當投入，完全不記得在什么公園里，還有身邊駐足的那么多異樣的目光。我走近前去，他們手中拿著統一的教材，我想他們真的是以這美麗的景福宮作課堂了。真是惹眼，再想想這么美好的資源不用也是怪可惜的。是不是曾經作為附屬國的他們卻反而把孔子的游學精神光大了呢？

篝火會。晚上，我們來到一處山莊。四野很安靜。突然，音樂從遠處響起來。我們從陽臺上放眼望去，原來是一群群中學生（看樣子最多是初中生）在集體篝火狂歡。導游告訴我們，每天這里都會有篝火會，有時甚至小雨天也照常進行。沒有老師參加，全都是學生自己組織。有意思的是，他們的中心舞臺和觀眾臺一樣高，都是平地沒有椅子，這樣的安排導致誰是主演，誰是配角，誰是觀眾，完全沒有界限，人人都可以唱起來，舞起來，話筒臺上臺下都有。導游還告訴我們，這樣的篝火會最大的好處是增強了學生夜行活動的自我組織協調能力，臺上臺下的互動讓人不易察覺主賓身份，讓每個孩子都能充分彰顯自我意識、平等意識。

提早放學。導游告訴我們，韓國孩子下午放學很早（約三點左右就已經放學了），難怪我們總能看到很多學齡兒童在眼前晃悠。放學后的孩子們有的去學跆拳道（導游說整個韓國所有的孩子都曾學過跆拳道，是他們政府要求的，包括女孩兒）、上各種興趣班，或者根據實際自行安排，總而言之，自由自主安排。

其實對于孩子來說，他們最迫切需要的是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我們可以姑妄把它叫做：閑暇。孩子的閑暇時空是多姿多彩的，他們會想著辦法來玩，來做自己想做的事。學者嚴清敏銳地發現這個問題，曾提出：兒童靈性生活還需要愜意空間，靈性生長還端賴寬松環境，這就要求學校留給學生閑暇時光，加強必要的閑暇教育。閑暇之于教育，正如休止之于樂曲，留白之于畫面一樣，你不能說休止處不是音樂，也不能說留白處沒有畫意。

很多大家回憶童年時光時近乎無一例外地描述著他們的自由時空。蕭紅在《祖父的園子》里栽種撥弄，魯迅在百草園挖人參果、在冬日雪天用竹篩捕鳥，讓今天多少孩子憧憬和向往？試想，一個整天淹沒于功課或者知識學習的孩子，他的思維怎么可能靈動而多姿呢？無數成功者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你真的不能說，捉上一只蝴蝶，撈上一條魚，挖上一籃花生，煎上一只荷包蛋，哪怕甚至是一陣瘋跑就不是他們的必需生活，也許這才是他們真正快樂的記憶，是他們靈性發展的基石。當今中國孩子的創造力之所以不能提高，原因肯定有一個：孩子們太缺少閑暇時空，更沒有想要的閑情。在沒有一個讓思維縱橫馳騁交接融通的時空中，怎么可能獲得太多創生的可能呢？

只可惜，多少年的圈養，早已隔斷了孩子們與大自然的交融，也消解了與自己對話的能力，僵硬了很多孩子的心田和思維。物我兩忘、物我相融、靈感突現的情景，那是書中描寫的，不是孩子們切身的體驗。這本原的生命的內在活力，本是與這世界、這自然同在的，只是我們或許忘了它們，忘了這是教育的重要源泉。教育的本源是孩子自主幸福地成長。

閑情之三：紅色之旅，叩問生命的意義

我常常進行紅色之旅，每每收獲太多的人生感悟。只要聽到“井岡山”這三個字，我的內心便會肅然起敬。便回想起那一幕幕，讓人聯想到戰火紛飛的歲月、英雄輩出的時代。

把門的老人。汽車在彎曲的山路上盤旋而上，眼前滿眼都是綠，醉人的綠，那是郁郁蔥蔥、一望無際的“翠屏山”在鋪展著，綿延著。其實，他們更多的是毛竹，是袁鷹筆下的那種毛竹，筆直的，碗口般粗的，像箭一樣直指藍天，有英雄錚錚的氣質。一路上，非常整潔，出奇的整潔。導游告訴我們：這座山上的居民素質大多很高，因此它是全國衛生城市。他們來自五湖四海，他們的父母當年為著革命集聚在這兒，卻又將他們拋在了這座山上。

來到紅太陽城，把門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黝黑的皮膚已經有了刀刻一樣的皺紋。導游告訴我們：曾經有一個中央的將軍大老遠來尋找一個戰友的孩子——一個革命烈士的后代。經過細致查詢，原來就是這位看守紅太陽城大門的老人。在場的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心生敬意。

也許真性自我的存在和追求正是這樣，有著苦難中或者寂寞中生命的高貴，我們也許還不能理解的高貴。但是我想，他們的精神領域是豐富的、綿遠的，因此生命力便有了韌性，有了張力。也許你不能否認他們已經尋找到生命中另一種幸福——承受生命之重后的澄明。

紀念館。這個紀念館也許是非常非常特殊的一個。環顧三面墻壁到處都是名字，樓上也是這樣，滿滿的烈士們的名字，密密麻麻，很難把每一個名字與一個生命聯系起來。抬眼望，四周天花板上同樣也是烈士們的名字。更令我們不安的是，導游告訴我們，能夠在這里鐫刻上名字的已經很不錯了，還有更多更多的戰士沒有名字留下來。他們的存在與否都不曾有人記錄，也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那么，從個體生命存在的意義角度來反思：這些連名字都沒能留下來的戰士失去了生命是否值得？他們的生命相對于宇宙世界和歷史長河的唯一性，其存在意義又在何處？這是叩問每一個活著的中國人心靈的問題。唯一的一個解釋，就是他們認為他們的犧牲是對的，是有意義的。叩問靈魂，生命在奉獻面前會心一笑——人類存在的意義是奉獻！

閑情是一條觸摸生命本源存在意義的路徑。

偶遇教育閑情，行在教育外，神在教育里，那是一種更上位的教育行走和思考，特別是思考作為一個人的成長所必須思考的原點本質問題，在教育閑情的時空里會在不經意間被一一提起、思考、踐行、創生。

（作者單位：江蘇省如皋市安定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