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繼續吹

[1]

“紀若年，你不能走，今天你值日。”在你拎起書包正往門外跨的那一刻，我終于還是鼓起勇氣叫住了你。那是我第一次和你說話，嘴唇微微地顫抖著。你回過頭，看我的眼里有些許的詫異：“做值日？”

“對，你已經好幾周都沒有值過日了。”我定了定心神，抬眼直視著你。

“哦，要我做什么？”你低著頭，邊說邊把書包放到一邊的桌子上，臉色微微泛紅。

那天，你是最后走的，細心地拔下了飲水機的插頭，關好窗戶。我在門外等你一起下樓。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你不停地發著短信。我走在你的右后方，你的身形單薄而瘦長，走路的姿勢有些孤單。風吹起你沒有拉上拉鎖的衣衫，有那么一刻，我恍然看見一只蒼老的白鳥從你的衣衫里飛出，然后消失不見了。

“你宿舍到了。”你突然停下來對我說。

我抬起頭，看著你，這才想起，我們的宿舍不在同一個方向，“謝謝。”

“嗯。”再沒有別的字。你的目光沒有多停留一秒，便很瀟灑地留給我一個背影，而這個背影，足夠我用來懷念很久很久。

[2]

夜深了，我在你的宿舍樓下已站了好久，各屋的燈幾乎都熄滅了。快到關門的時間了，我抖了幾下酸麻的腿，正準備離開。這時我突然瞥見你從后面的鐵柵欄外翻進來，步伐有些凌亂和虛飄。“你怎么才回來？”我站在樹下忽然對走近的你說話，你沒出聲，好像一時被嚇到了。我從樹影下走出來，站到你面前。你蒙眬的眼神有些錯愕，一股酒味從你的身上飄來，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找我？”

“老師讓我來看看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兒，怎么好幾天都沒去上學？”我有些無奈地看著你。

“哦，就這個？”你輕扯了一下嘴角，笑得很痞。

“嗯，”我微微挪開眼，又補充道，“你明天來嗎？”

“我敢說不嗎？呵，大班長，辛苦你了！”

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聽著那些孤單的夜風幽幽地吟唱……

[3]

“下面我來念一下‘一幫一’互助名單……”名單里沒有我的名字，好像……也沒有你的。

“安年，”下課后老班把我叫到跟前，“你以后就和紀若年一組，多督促一下他學習，另外，他也能幫你提高一下數學……”

間操時，我在給花澆水，你戴著耳機走過來說：“大班長，以后大家就互相幫助吧！”我偏過頭，看見你坐在了桌子上，手里擺弄著手機。我湊過去說：“唉，在看《幻城》啊，我八百年前就看過了。”你抬起頭看見我不屑的樣子，無所謂地笑了笑。

[4]

我想老師是打錯了算盤，因為你隔三差五就讓我幫你請假，還從沒問過我是不是會為難，所以那天我又堵住了你。“紀若年，你耍我？”

“什么？”你有些“危險”地瞇起了眼睛，依然是不羈的樣子。我沒有繼續理你，轉身走掉了。

你沒叫住我。其實，你一直在注視著我的背影，那是你后來才告訴我的。你說，你突然發現我們很像，所以你不想再玩了。我轉過身去，有溫潤的東西落下來，被我偷偷拭掉，沒讓你看見。那天，你在沙地上寫：紀若年，安年，一起走，不寂寞。

[5]

那天的天很藍，藍得讓人想做夢。正當我坐在窗臺上看著天空做夢的時候，你走過來輕敲了一下我的頭，我側身一瞧，汗！你的兩彎眉毛都快被絞到一起了，“下來！”

我不出聲，低著頭從4樓的窗臺上爬下來，然后拿眼瞄你，發現你的目光還是很可怕，于是就只能認命地坐在椅子上，翻開數學書，手里的圓珠筆不安分地轉著。

你在我桌旁站了一會兒。可我卻覺得像是面壁思過了十年。當你終于離開的時候，我心里一陣竊喜。可是你的身影剛晃到門邊卻又突然轉回來。你好似漫不經心地沖我說道：“待會兒我來檢查你做了幾道題！”

暈，可我不能倒！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Write，Write，Write。

[6]

2010年的新年，我發給你一條短信：“孩子，想我沒啊？叫聲姐，姐給紅包哦！”

“嘁。誰稀罕！不就比我大兩個月嗎？孩子孩子的。要不要稱呼你大媽？”

唉，怎么就沒人懂呢？其實我喜歡叫人“孩子”是因為覺得這是個很溫暖很幸福的稱呼，無關年齡。

晚上，我在街上老遠就瞧見你了，還沒給我拜年，你就又開始嘮叨起來，“安年，你說奇不奇怪呢？咱們名字中都有一個‘年’字……喂，你怎么不理我？”

“嗯嗯，我聽著呢！”我一邊應著一邊吃著糖葫蘆外面那層脆冰。

“那你再想啊，大年三十兒的能讓我這么一個超級無敵大帥哥……”

“咳……”

“你怎么了？”你皺起眉頭看著我。

“沒事，你說……”

“能讓……能讓本少爺跑出來相聚的一定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少女才對吧？可我仔細一瞧，這左右都是珠黃老太啊！”語畢，你竭力裝出一副很認真的樣子打量我。

嘁，就知道你會這樣。我沒發火，只是特平靜地指了指你領口露出的那件黑上衣，“新買的？顏色不錯！”我低下頭，把剩下的一顆糖葫蘆吃完，然后站起來，離開你一米多遠，“跟烏鴉的新裝是同一款吧？”

[7]

如今，轉眼就奔高三了，你最近大概心情很不好，都沒怎么理我。晚自習，我趁傳紙條的功夫瞥了你一眼，你趴在書桌上，睡相狼狽。

我把草稿紙上的文字打進了郵箱，然后把紙撕下來，團了團，扔進了垃圾袋，又往窗邊的位置靠了靠。今晚的月色很美，夜風偷偷溜進來的時候，我正在你的留言板上留言：“我們是一輩子的好哥們兒。”

我不知道一輩子有多長，可是我會好好珍惜有你陪伴的日子。紀若年，安年——這一夜，我們的花兒都還醒著，這一年，我們的風繼續吹……

#1050833;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