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轉型期民間信仰的功用研究

劉江寧 周留征

(山東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濟南 250100;山東財經大學，山東 濟南 250014;北京大學，北京 100871)

社會轉型期民間信仰的功用研究

劉江寧 周留征

(山東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濟南 250100;山東財經大學，山東 濟南 250014;北京大學，北京 100871)

民間信仰是一種非制度化的信仰形態，具有自發性、松散性、多元性、功利性和包容性。社會轉型期為民間信仰提供了生存和復興的空間，民間信仰在社會轉型期表現出祛魅化、時尚化和商業化的傾向。在繼承傳統文化的基礎上，民間信仰在個體層面具有精神寄托、心理調節和訴愿表達的功用，在社會層面上具有道德教化、社會整合、行為規范、文化傳承、生態保護、經濟助推和民族凝聚的功用。同時，也要對民間信仰中的糟粕保持清醒認識，予以揚棄。

社會轉型期;民間信仰;功用

傳承至今的民間信仰凝結著中華民族數千年來的文化心理積淀，雖經一度“斷裂”，但仍隨著我國社會轉型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的重新落實，而得到了迅速恢復。經過現代文明的洗禮，民間信仰自身所蘊涵的積極因素和消極因素也日益分化，“大部分傳統民間信仰已演變成無害甚至有益的文化事象，只有少部分仍起著危害民眾的作用”①向柏松:《傳統民間信仰與現代生活》，《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1期，第56頁。。既然傳統的民間信仰能夠和現代文明的腳步并行不悖，那么，如何取其精華、棄其糟粕，充分認識和發揮民間信仰在社會轉型期中的積極功用，則是一個值得深入研究的問題。

一、社會轉型與民間信仰的復興

民間信仰是我國廣大民眾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自發形成的對超自然精神體的信奉和崇拜，以萬物有靈論為思想基礎，以現實利益為基本追求，以民俗文化為重要載體，表現為一種非制度化的信仰形態。民間信仰的主要內容“包括原始宗教在民間的傳承、人為宗教在民間的滲透、民間普遍的俗信以及一般的迷信”②王景琳、徐陶主編:《中國民間信仰風俗辭典》，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7年版，第11頁。，具有自發性、松散性、多元性、功利性、包容性等特點。而在新中國成立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由于高度統一的計劃經濟模式和文化革命的強力擠壓，民間信仰一度失去了生存的空間。

隨著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市場化、國際化進程不斷加快，人們思想活動的獨立性、選擇性、多變性、差異性顯著增強，“過去共同支撐信心的精神理念的瓦解，以及當前整個社會在道德文化與價值系統方面的虛無主義，給人們的生存與發展帶來了許多新的疑慮和困難，這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人們心理上以及心靈深處的動蕩失衡”③賀璋瑢:《民間信仰與當代社會的關系之探略——關于廣東中山民間信仰的田野調查之思考》，《學術研究》2010年第3期，第78頁。，不可避免地再次喚起了人們心中對“人生問題”的追問和“終極關懷”的探尋。于是，可以吸納和表達這些精神訴求的民間信仰以及各種宗教活動就有了生存和復興的空間。

“中國人的宗教信仰常不需要制度或組織的表達方式，特別喜好的是一種松散的、隨意的、不喜愛接受組織拘束的私人信仰。”④李向平:《信仰但不認同——當代中國信仰的社會學詮釋》，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434頁。所以，處于公共的制度化宗教之外的民間信仰往往就成了中國民眾的信仰首選。“在大多地方，真正意義上的宗教徒在人口中所占比例不高，但民間信仰的善男信女人數非常多，其數量難以統計，但遠大于傳統五大宗教信教人數之和。”①艾瀟:《當前我國民間信仰問題的現狀及對策思考》，《云夢學刊》2009年第6期，第57頁。眾多的信徒，雨后春筍般涌現出來的宗祠神廟，到處可見的香火繚繞的祭祀活動，再加上“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放大效應，構成了一幅幅敬神悅鬼娛人的繁榮景象。當然，民間信仰的復興并不是簡單的復制。在與官方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變遷的互動之中，民間信仰也發生了一系列質的嬗變，呈現出一些新的傾向:(1)民間信仰的祛魅化。作為完整本意上的諸神信仰已經不復存在，流傳下來的僅僅是“分裂成多種類型的諸神信仰的文化遺存”②向柏松:《傳統民間信仰與現代生活》，《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1期，第56頁。。最典型的莫過于春節在門上貼福字的習俗，已經讓人們聯想不到其背后“福神”的存在。還如海內外華人對黃帝、炎帝、媽祖的拜祭，清明節上墳掃墓祭祀祖先神靈，端午節對屈原的祭祀等，僅保留了民間信仰的對象和儀式，俗神變成了一些象征性的符號，而不再具有神的意義。(2)民間信仰的時尚化。靈物信仰的對象逐漸減少，只有那些積淀了穩固的特定文化內涵的靈物流傳了下來，變成了寄托人們美好愿望的“吉祥物”。而符號信仰，如如意結、壽字紋、吉祥數等，也都脫下了神秘的外衣，在傳統信仰觀念的基礎上融入了時代的內涵。以往的一些特殊集會、神秘儀式、宗教場所日益世俗化，進一步滲入普通民眾的生活。尤其是“民間信仰具有的文化內涵、美學價值完全可以補充當代人對文化需求的急劇攀升而導致的不足，成為大眾調劑生活的一種選擇”③陳瑤:《試論當代民間信仰的變遷》，《哈爾濱學院學報》2005年第8期，第113頁。。(3)民間信仰的商業化。由于民間信仰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從而為商業活動提供了市場。在各地的廟會中，娛樂活動占很大的比例;一些地方的廟會幾乎成為純粹的物資交流會、玩耍會。現在相當一部分民間信仰被官方當做“歷史文化遺產”而恢復，其目的就是為地方經濟利益服務，成為地方發展旅游業、招商引資的新的“經濟增長點”。同時，商業活動的介入，也使民間信仰的社會認同得到進一步增強，充分反映了民間信仰在社會轉型期中的自適應性。

二、民間信仰在社會轉型期中的主要功用

民間信仰總是通過人們的思想表達和文化傳遞，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對所處的社會發揮著潛移默化的影響。其中，既有積極的影響，也有消極的影響。在社會轉型期，只有深入挖掘民間信仰的正面價值、充分發揮民間信仰的積極功用，才會使民間信仰與主流意識形態保持和諧，與當今社會的科學發展形成合力，從而為我國社會的順利轉型提供一個寬松穩定的人文環境。本文擬從個體層面和社會層面分別論述民間信仰在社會轉型期中可以發揮的主要功用。

(一)個體層面

在缺乏心理醫師和心理衛生知識而生活又是如此艱難的鄉土社會，“生命是如此的沉重，但奇怪的是，大多數人并沒有精神失常，反而精神平和，心理健康”④高長江:《民間信仰:和諧社會的文化資本》，《世界宗教研究》2010年第3期，第119頁。——中國普通民眾的生存表現曾令弗洛姆驚訝不已。這就是民間信仰的精神力量，充分顯現了民間信仰帶給個體世界的巨大影響。就個體層面而言，民間信仰的功用可以表現在三個方面:

1．精神寄托

面對現代社會同時并存的“外在風險”和“人為風險”的雙重挑戰，人們往往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恐懼、茫然和孤立無援。而精神不安，何以安身立命?人們需要一個“場所”，來托管那顆游蕩的靈魂，找尋讓肉體生命延續下去的理由、希望和信心。民間信仰則滿足了人們的這種精神需求。如今的俗神信仰，其主要作用就在于寄托人們的思想和情感。在祖先崇拜中，人們通過家庭祭祀和祠堂祭祀的儀式，編制了并篤信著靈魂永恒的“文化謊言”，從而可以在想象中與祖先對話和傾訴，不僅宣泄了對祖先的緬懷，化解了對死亡的恐懼，也表達了香火傳承、家族興旺的祈求。儀式告罄，亡者靈魂得度，生者靈魂安寧，生活重歸平靜。再如，對“弘仁普濟、福佑群生”的“天妃”媽祖的信仰和對“育化萬物、始生乾坤”的“泰山娘娘”碧霞元君的信仰都是我國傳統文化當中“主生思想”的切實體現，⑤聶建順:《理路與秩序:民間信仰研究的二維視角——從文化傳統與社會和諧角度看民間信仰研究》，《重慶交通大學學報》(社科版)2010年第2期，第67頁。寄托了人們對生命的敬畏和對生命延續的追求。

2．心理調節

從心理學意義上而言，民間信仰的“主要功能不是改變現實生活中的惡、痛苦、無序這類問題，而是使我們如何把這些問題承受下來”①高長江:《民間信仰:和諧社會的文化資本》，《世界宗教研究》2010年第3期，第119頁。。客觀上，戴上“長命鎖”并不能真的長命百歲，掛上“銅鏡”并不能真的消災辟邪，祭祀“龍王”并不能真的風調雨順，祈求“藥圣”也并不能真的手到病除，凡此種種，無非是讓人們燃起生活的希望，得到心理的慰藉，重構被現實的無常碾碎的生活想象。民間信仰作為最親近普通民眾的本土化信仰資源，能通過對超自然力量以及彼岸世界的追求拉長人們的視線，減輕心靈的焦慮，撫平現世的創傷，實際上是借助自我心態的調整，為那些無法解決的問題找到出路。同時，民間信仰倡導的仁慈、寬恕及因果報應等思想，也能幫助民眾消除憤懣和怨氣，排解“君子吃虧”的困惑，舒緩受到傷害的心靈。所以，民間信仰也被有的學者稱之為普通百姓的一種“生存策略”。

3．訴愿表達

民間信仰往往是人們表達美好愿望的重要途徑。以靈物崇拜為例。今天仍有婚禮中向床上撒棗、栗子、花生等吉祥物的習俗，其意在于讓新婚夫婦獲得吉祥物所包含的生殖力量，“早生貴子”。谷物、魚類等常被作為財富的象征，月餅、湯圓等常被作為團圓的象征，清明戴柳、吃臘八粥等常被賦予祈壽之意，春節的鞭炮、端午節的艾草等常被認為具有辟邪保平安的功力，這些吉祥物分別表達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同時，民間信仰也廣泛記載著底層民眾張揚自身權利而向封建統治者發出的訴求。就豫北浚縣古廟會神靈信仰來說，參與者仍以農村普通百姓為主，而中老年婦女占絕大多數。普通婦女通過參與和日常生活相關的戶外民間信仰活動，如廟會、元宵節看燈、拜月乞巧等，既緩解了平日相夫教子的倦累，也表現出自身參與社會活動的熱情，即對于發言權、參與事務權、娛樂享受權等社會人文權利的主張。②趙世瑜:《狂歡與日常》，三聯書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268－278頁。

(二)社會層面

究其實質，民間信仰反映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倫理關系，屬于意識形態的范疇。按照“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的一般原理，民間信仰既受制于一定的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同時也必然具有反作用。“傳統雖不能自動地充當現代化的動力，但傳統因素的利用，卻能對現代化起某種導向作用。”③羅成渠:《現代化新論——世界與中國的現代化進程》，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第233頁。通過對民間信仰中積極因素的挖掘和梳理，民間信仰在社會層面上的主要功用可以概括為以下七個方面:

1．道德教化

在民間信仰中，各種神靈、圣賢、祖先身上，往往體現著人們所尊崇的道德楷模、道德理想、倫理標準，許多地方神也是當地傳說中的那些見義勇為、匡扶正義、與人為善、助人為樂的世人楷模轉化而成的。這些造神運動，延續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祖有功，崇有德”(敬天法祖)的精神，在某種程度上使一時一地的文化英雄及其所代表的精神和人格超越了時空的界限而變得永恒。“這種神圣化的精神與人格對普通信眾會產生較強的引導和教化作用。”④金澤:《民間信仰面臨的挑戰與選擇》，《中國民族報》2007年3月20日第6版。弘揚正氣、揚善抑惡往往是民間信仰的敘事主題。如祖先崇拜，在祭祖中我們緬懷祖先的養育之恩，以增強家庭團結，強化尊老愛幼的家庭美德。岳飛成神，是因為他體現了愛國忠君的道德理想標準。分布在我國廣州、香港以及南洋、北美等世界各地的黃大仙信仰，則因擅長煉丹和醫術的黃大仙得道之后在民間懲惡除奸、勸善揚善、施醫送藥、有求必應，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故事和歷久彌新的道德力量。民間信仰以傳說、故事、戲劇以及各種儀式等百姓喜聞樂見的形式進行傳播，更貼近人們的現實生活，更被人們理解、把握、效仿，從而使道德信仰更深入人們的生活、心靈和行為，潛移默化地熏陶著一代又一代人。

2．社會整合

民間信仰通過群體性的祭祀等諸多活動，使人們產生了共同的心理體驗和情感，并升華為共同的意識和文化，從而把一個個分散的個體黏合為一個整體。祀神祭祖把孝道觀念植根于民眾的集體意識之中，不僅能喚起整個族群的血親意識，使整個家族、氏族變得更加團結，而且祭祀儀式及其之余的團拜、探親、娛樂活動，進一步密切了該祭祀圈范圍的人際關系，“于是，村社成了人們共同的廟宇，廣場成了人們共同的祭壇，儀式成了人們共同的圣餐，神話敘事成了人們共同的圣經，全體社會成員不分等級、團體、家族而成了共同的‘圣會’”⑤高長江:《民間信仰:和諧社會的文化資本》，《世界宗教研究》2010年第3期，第121頁。。從而使這里的人際關系更加和諧、社會秩序更加穩定。此外，“起源于各行業、各宗派祖先神祭祀儀式的民俗節日，如制陶業火神火德星君神誕日、馬王爺神誕日、魯班先師神誕日等，這些具有行業特點的行業性民間信仰節日，對于增進行業認同感和職業道德精神都發揮著不可低估的重要作用”①黃建銘:《民間信仰的社會功能及導控——構建和諧社會視角》，《福建行政學院福建經濟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6年第3期，第80頁。，使這些職業團體也得到了有效整合。也有許多自然神信仰繼承和延續了中國傳統的和諧文化，如泰山神是國泰民安的象征，泰山神信仰中勸人為善、抑制犯罪、協調人際關系、維護社會安定等文化寓意，都對當前整合社會關系、構建和諧社會具有積極的現實意義。

3．行為規范

“民間信仰作為一種具有宗教性質的文化力量，既能以普遍的價值法則影響社會成員，又能以其基于非正式規則基礎之上的軟約束力量規范民眾言行、維持社會秩序。”②張祝平:《論民間信仰的文化力》，《中國民族報》2010年11月16日，第6版。如民間信仰所普遍追求的不殺生、不偷盜、不奸淫、敬天地、孝敬父母等道德信條，則直接成為社會的道德規范，滲透在人們的思想意識之中。祖先崇拜所貫注的孝道精神，為道德準則涂抹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老年人給予未成年人的教導，也往往被冠以“鬼神不允許這樣做”的名義。如不允許近親結婚、禁止亂倫時，就例證某人因近親結婚或亂倫受到神靈的懲罰或給家人、家族帶來重大災難。因此，相比于一般世俗的道德，建立在民間信仰基石上的道德的內心約束力則強大得多，也有效得多。“財神信仰往往被人們投射以各種倫理觀念，比如比干代表了公平、趙公代表了正義，而關公則代表了忠誠。……人們通過倫理化財神的威信規范自己的經濟行為。”③呂微:《隱喻世界的來訪者——中國民間財神信仰》，學苑出版社2001年版，第359頁。在民間信仰體系中，天、地和冥界的超自然權威的組織結構效仿了中國傳統的世俗政府的體制，無形中增強了世俗政權的影響力。如城隍信仰中，官員的亡靈要擔任三年城隍之職，其在神靈世界中的官級常常要與之生前在官府中的級別相匹配。這就再一次向百姓顯示了普天之下不可能逃脫政治倫理秩序，因為在今生管轄他們的官員仍然是身后世界中統治他們的城隍;而佛教系統中關于地獄審判的內容，則更是加重了民眾對政治倫理秩序的敬畏，使其不敢有所逾越。“這樣，正如世俗政府以法律的威懾力約束人的行為一樣，城隍通過支配人死后的靈魂，以其威懾力對人的道德良知發生作用。”④張振國:《民間信仰與社會整合》，《求索》2010年第11期，第117－118頁。

4．文化傳承

民間信仰的存在有幾千年的歷史，它代表了一個豐富的傳統文化史。無論是傳統節日民俗、人生禮俗，還是傳統民間藝術，大都植根于傳統民間信仰的土壤，或是源于祭祀神靈的儀式，或是古老神話的演繹，或是從祈福驅邪的巫術中脫胎而出。直到近現代，在我國南方各民族還廣泛存在各種來自祭祀儀式的古老舞樂與戲劇，如廣西壯族有師公戲，土家族有跳喪舞，侗族有大型樂舞《蘆笙舞》，畬族有祭祀盤瓠的《祭祖舞》等。北方民族也保留著不少源于祭祀活動的民間舞蹈與戲劇，如滿族的跳家神即源于薩滿教的祭祀儀式，藏族的藏戲則源于本教與佛教的祭祀儀式。在巫術中脫胎而出的民間藝術，則首推儺舞、儺戲。此外，廣西壯族的“芒蒿”戲、廣西瑤族的“做盤王”等也都與遠古神話有著血脈聯系。“民間歌舞戲劇的演出多是依托于祭祖、祭神祈福、廟會等民間信仰活動，如果這些民間信仰活動一旦完全消失，而新的民間傳承機制又沒有發育成熟，民間歌舞戲劇的失傳就可想而知了。”⑤向柏松:《民間信仰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5期，第68頁。民間信仰作為民間文化的組成部分具有一定的藝術價值與美學價值，它在繼承和發展民間文化、豐富人民群眾的精神文化生活等方面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經驗證明，割斷傳統的文化建設不僅缺失理性，而且還很可能質變為一種‘文化創傷’乃至于人民的精神創傷。”⑥高長江:《民間信仰:和諧社會的文化資本》，《世界宗教研究》2010年第3期，第116頁。如果普通中國人的信仰空間不由中華傳統信仰來填充，就意味著給外來的宗教與文化的進入打開了方便之門，任其發展，中國人就會失去自己的精神品格，這是我們最不愿看到的。

5．生態保護

民間信仰承載了儒釋道“天人合一”的生態文化觀，其精神就是天人渾然一體，人天相愛，主張人類與自然應該相生相諧、互利發展。正如英國學者唐通所闡釋的那樣:“中國的傳統是很不同的。它不奮力征服自然，也不研究通過分析理解自然，目的在于與自然訂立協議，實現并維持和諧。”⑦轉引自葛榮晉:《道家與現代文明》，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257頁。源于人類對大自然的生存體悟、圖騰崇拜和精神畏懼而衍生的民間信仰習俗，使人們對自然界保持一種謙卑、敬畏的態度，控制著人類劫掠自然的欲望，在客觀上產生了尊重自然、保護生態的效果。比如，在我國西南一些地區，人們將村寨附近的山林、水塘視為“神山”、“神水”或風水之地，嚴禁砍伐和污染;北方地區傳統狩獵忌諱斷群，忌捕殺懷胎、帶仔的母獸及幼獸，每次圍獵之后，都要放生一批;對青蛙、蟾蜍的崇信是具有南方區域生態特征的信仰民俗，江南一些地區民間將其視為“護谷神”，在浙江奉化的民間傳統中就有農歷五月初五拜“護谷神”的習俗。民間信仰中的一些訓誡、勸善書、功過格等，也有諸多生態保護的格言，構成了鄉土社會天人和諧的語言生態學。比如，在呂祖、文帝、關帝信仰中那些假托呂祖、文帝、關帝等神靈降筆乩示而為民間廣為流傳、信奉的《陰騭文》，其中就有諸多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辭格。如“或買物而放生，或持齋而戒殺。舉步常看蟲蟻，禁火莫燒山林。勿登山而網禽鳥，勿臨水而毒魚蝦”(《文昌帝君陰騭文》)，等等。①高長江:《民間信仰:和諧社會的文化資本》，《世界宗教研究》2010年第3期，第124頁。這些習俗和辭格中所蘊涵的深刻的生態倫理思想，無不與當今生態建設的內在需求形成了某種契合，具有現代性價值。

6．經濟助推

民間信仰作為一種傳統文化資源，如廟宇、儀式、舞蹈等，有著鮮明的民族文化特征和人類進步痕跡，具備轉化為文化資本的現實性和可能性，因而具有重要的經濟開發利用價值。在當今旅游業發展中，參觀廟宇，參加民俗文化活動，已經成為人們旅游觀光的一項重要內容。如蒙古族的那達慕大會、傣族的潑水節、白族的三月街、壯族的三月三、彝族的火把節、瑤族的盤王節等常吸引著大批來自國內外的游客，經濟收益非常可觀。各地豐富多彩的“廟會經濟”，更是直接帶動了商貿業和服務業的發展。還有許多地方政府借“公祭”或“申遺”的招牌，對傳統民俗文化的經濟價值進行深度開發。實踐表明，對民間信仰進行合理的開發和利用，不僅有助于活躍經濟，而且能促進人們對于民族傳統文化的認知和保護。但是，“在這個過程中要注重傳統文化資源的承載能力，增強文化資源的成本意識與效益意識，保持其原生態，實現文化資源在經濟建設與社會發展中的可持續發展”②張祝平:《論民間信仰的文化力》，《中國民族報》2010年11月16日第6版。。

7．民族凝聚

民間信仰的包容性和開放性，曾對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形成和發展起了積極推動作用。多民族、跨空間、不同風俗習慣的人們，在共同的傳統信仰中傾注了共同的情感寄托，找到了共同的精神家園。如海內外華人對黃帝、炎帝、媽祖的拜祭，表達了對中華民族共同祖先的一種認同。在臺灣，來自閩北的移民從湄州帶來了媽祖娘娘，閩南人帶來了保生大帝和清水祖師，他們借此在移民環境中營造和保持亞族群認同，保持歷史感或者在現今環境保持與他們的“源頭”之間的歷史聯系。據統計，目前全世界共有媽祖廟5000座、媽祖信眾2億人。在媽祖信仰的歷史發展中，形成了媽祖文化圈:媽祖廟的建筑藝術、書法藝術、文物珍品;由媽祖信仰形成的民間藝術、民俗文化、口傳文學;包含著媽祖信仰的民俗學、華僑史、航海史、海外交通史等等。特別是在當今的兩岸關系上，媽祖文化體現了兩岸同胞“人同根、神同源、文化同脈”的親緣關系，大大增進了海峽兩岸民族情感交流、文化交流和經濟貿易往來。民間信仰切切實實寄托著海外華人華僑對故土的深深眷戀之情，在客觀上發揮著增進民族認同、促進祖國統一的橋梁和紐帶作用。

三、余論

“取其精華、棄其糟粕”，是我們對待傳統文化的一條基本原則。一方面，我們應當深入挖掘民間信仰中的合理內核，充分發揮民間信仰在社會轉型期的積極功用。另一方面，我們也必須看到，建立在神靈崇拜基礎上的道德信仰畢竟缺乏理性的自覺，其中也確實厚積著封建迷信的殘渣，如巫師信仰、活仙信仰、鬼靈信仰等。這些消極的東西往往被會道門道首、邪教教主們所利用，既與科學昌明的時代格格不入，而且社會危害性很大，必須引起我們的高度警惕。對此，我們一方面可以通過政策進行引導或清掃，另一方面可以通過再闡釋進行語義轉換。通過侵犯和挪移的方式將先進文化話語引入它的文本，通過其語言的改寫和創新，就完全可以使其語用學價值最大化，成為和諧社會建設的文化資源。③高長江:《民間信仰:和諧社會的文化資本》，《世界宗教研究》2010年第3期，第117頁。事實上，強勢地位的社會主流文化完全能夠對民間信仰發揮重大影響，它的干預和倡導往往能引出新俗、窒息舊俗。因此，大力加強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廣泛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不斷繁榮發展社會主義文化，宣傳、提倡和普及科學、健康、文明的生活方式，必然會推動民間信仰向著積極方向發展。

C912．4

A

1003－4145［2011］11－0073－05

2011－09－30

劉江寧，山東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2007級博士研究生，山東財經大學講師。周留征，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2010級博士研究生，山東建筑大學講師。

(責任編輯:陸曉芳sdluxiaofa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