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統勛痛斷歸綏案(二)

郜貴

“你們不舍這些財物，難道要舍命不成？”矮個子虬須強盜臉漲得血一般腥紅。

劉統勛毫不示弱，一字一頓地吐出鏗鏘的話語：“我等是老實本分的商賈，爾等為何說與官府勾結？”

滿臉橫肉的強盜忿恨地拼命嚎叫起來：“不要用花言巧語騙人了，不與保德老兒勾結，你們敢到歸綏做生意嗎？不是專門為了虧本和送命吧？”

其實，除尤全之外的另兩名車倌是由清廷大內侍衛喬裝，二人見此情景都怒發沖冠，摩拳擦掌準備消滅這些強盜。

劉統勛明察秋毫，忙扭頭用眼神阻止他倆動手。

后面傳來雷鳴般的馬蹄聲……一位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跨馬奔來，仿佛從天而降就地而生，隨著駿馬停步發出嬌怒的一喝：“大膽強盜，竟敢攔路打劫！”

眾強盜眼睜睜地注視著這女子，以及猛虎下山般沖來的咆哮震天的駿馬，個個大驚失色，人人后退不止……

滿臉橫肉的強盜定了定神，轉驚為喜，“嘿嘿，今天真是走運！”

“又送來一匹天下少有的良馬！”高個頭瘦猴強盜壯著膽子上前一步，滿面堆笑，萬分得意地說。

“這美女真如天仙一般啊！”虬須矮強盜垂涎三尺……

女子怒氣沖天，大聲嬌喝：“無恥的強盜，該死！”騰身下馬挺劍殺向眾強盜……

強盜一擁而上，慌忙應戰。

尤全顯得得意，輕步來到劉統勛身旁，鬼聲鬼氣地道：“魯掌柜，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如此關鍵時刻，我等能隨便離去嗎？”劉統勛沉著觀戰，快意地欣賞女子的英姿。

女子將手中的寶劍舞得光花四濺，風雨不漏，招招有的放矢，翻騰飛躍得輕如燕雀，手與腳齊出并擊，式式都使強盜們發出一聲絕命的慘叫……

眾強盜片刻便多人受傷，只顧招架，無暇還手，鬼哭狼嚎地亂作一團。

“諸位！請住手——”劉統勛聲若洪鐘。

眾人停止了打斗，驚異而視劉統勛。

劉統勛非常嚴厲，錚然發言：“爾等枉作了強盜！”他手捋花白的胡須，怒目炯炯，正氣凜凜，“雖人多勢重，竟然不是一名妙齡女子的對手，可悲！可笑！”

“我們……又不是天生的強盜……”滿臉橫肉的強盜變得十分沮喪。

矮個子虬須強盜抱著一條受傷的腿可憐巴巴，“我們是……為了養家糊口啊。”

“多謝老先生救了我……我們的性命……”高個子瘦猴的面部血肉模糊，大喘著粗氣。

“多謝老先生的救命大恩！”

“感謝俠女的不殺之恩……”

眾強盜爭先恐后地嘮嘮叨叨個不停。

劉統勛掃視眾強盜，面呈憐憫之色，內心頗為負疚：是貪官污吏逼他們走上強盜之路啊！定了定神低沉地道：“尤全，每人送他們十兩銀子吧。”

尤全應聲急忙從貨車上取了銀兩捧上。

眾強盜接過尤全送來的銀子無限欣喜，人人雙目充滿淚花，七嘴八舌地搶著開腔：

“老先生真是菩薩心腸……”

“多謝諸位客官的好意……”

“老先生真是大恩大德啊！”

“小的代全家老少謝謝啦！謝天謝地啦……”

…………

劉統勛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面部的皺紋陷得更深，“爾等以后務必改邪歸正，不必求取不義之財，心中要牢牢記住：多行不義必自斃！”

“是，是，是，草民一定改邪歸正……”

“多謝老先生的教誨！”

眾強盜點頭哈腰，驚喜交加，紛紛收起銀兩，相扶相攜而去。

劉統勛借火把的光亮凝視著那女子，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露出和藹可親的笑臉，“老朽代全體隨從多謝俠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這位客官也太有趣了！”那女子反倒表現出頗為不滿的神情，“竟用銀子周濟強盜，而只用一句話感謝本姑娘，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尤全吃驚之余極其惱怒：“你……”

劉統勛忙伸手制止尤全，一臉笑意反而更濃，頷首大聲道：“這位姑娘出言不凡呀！聽口音倒像山西人氏，為何獨自一人出塞？”

那女子的雙目中立即淚水盈盈，脫口道出凄楚的話語：“來歸綏尋找我的同胞姐姐……”

劉統勛料定這女子定有冤情，頓時變得十分同情，關切地緊緊接話：“姑娘的姐姐為何流落歸綏？”

那女子騰身上馬，立即變得無比堅強，“本姑娘沒有多余的話與你交談，你無故送強盜銀兩，我還怕你是強盜的同伙，官府的探子！”

“請姑娘不必多疑，我們是地地道道的商人！”伍禮德的話語非常真誠。

尤全的心中很不是滋味，惡狠狠地道：“你不該血口噴人！”

劉統勛怒目一瞟尤全，話語更加溫和，“姑娘為何將我等視為官府的爪牙？”

那女子勁力策馬，“駕！”坐騎若離弦之箭般向前奔去……她扭頭高呼：“自古道，官匪一家，合伙欺壓百姓——”

劉統勛目送那女子瞬間即逝的背景，頗有感觸地嘆息：“好厲害的姑娘！”

“真是一名奇女子吶！”伍禮德隨聲附和。

“魯掌柜，咱們還是快快趕路吧，人家騎馬的眨眼就沒影兒了。”尤全顯得大為不悅，“可你倆專騎這兩頭驢，扭扭捏捏走不快……”

劉統勛勁力拍驢，“駕！”注視著尤全笑容可掬，“我二人騎驢也丟不了你這位車馬大倌的面子嘛——”

“富裕的百姓才能騎上驢，咱騎驢心里倒痛快！”伍禮德表現得頗為興奮。

不刻，富力赫跨馬迎面飛馳而來，作揖施禮道：“魯掌柜，前面三十余里有一家小客店！”

“那家小店便是我等今晚的歇腳之所！”劉統勛精神大振，話語錚錚。

眾人呼喝著驢馬快速向前行進……

兩個時辰之后，劉統勛一行來到富力赫探明的小店。進入店房，劉統勛要了現成的大燴菜和小米飯，一行六人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尤全嘴中嚼著飯故意逗趣道：“未曾想到跟隨魯掌柜出口外做生意，還嘗上了小米飯。”

伍禮德大咽一口飯，侃侃而談：“當年，李自成就是靠吃小米飯的兵將橫掃半個華夏，一直打入京城。入京后全體兵將卻忘記了小米飯，整日肥酒大肉如同過年，結果，很快被我大清神兵趕出京城徹底剿滅了！”

“我大清國圣祖康熙爺當年落難，也曾以糠饃饃為食，并美稱其為到口酥，于是，到口酥的故事在民間流傳甚廣。”劉統勛停住吃飯，環顧著眾人諄諄談吐。

“尤全，你一個區區車馬倌，還想吃什么？”富力赫亦扯開粗獷的嗓門打起趣來，“只不過是個吃小米飯的角色罷了！”

劉統勛舉目掃視眾人一遍，眾人才停止了說話，開始靜靜地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