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狀

黃靖武

這天上午，馬寬正在工地上干活兒，突然接到老娘的電話：“寬兒啊，快回來，你爹不行了!”馬寬一驚，當即放下手頭的活兒，火速往家里趕。一進家門，就見老爹手腳已經僵硬，而床邊的一個瓦罐里還殘留著中藥味兒。馬寬撲倒在床邊，嚎啕大哭。老娘也哭了，說都是因為喝了李福生開的中藥，才一個鐘頭，人就不行了。

李福生是本村人，在鎮上開了家中醫診所，專門為鄉親們看病。此刻，馬寬已經認定是藥物中毒，是李福生把爹給害死的。于是，他叫上村長和親戚們上門去討說法。

李福生聽說馬老爹死了，又是嘆氣，又是跺腳，嘴里一個勁兒說：“犟脾氣啊，我說不行，他非要試。那味藥果然只能外用而不能內服，要內服必須先去其毒性啊!”

大家一聽，這里面果然有隱情，忙問到底是咋回事?想不到，李福生卻主動對村長說：“快去派出所報案吧。”村長也覺得事態嚴重，就讓人報了警。

半小時后，警察和法醫趕到，驗看了尸體，確認是藥物中毒而亡。馬寬見有了結論，就一把扯住李福生，要他賠償十萬元。李福生并不否認馬老爹是喝自己的藥才死的，但卻拒不承擔責任。警察見兩個人拉拉扯扯說不清，內中似有隱情，便把他們都帶了回去。

一進派出所，李福生就拿出一張“護身符”來，原來這是一份醫療免責書，上面寫著：李福生正在鉆研治癱古方，并無把握；但馬老爹中風癱瘓多年，馬家二老苦苦相求，愿以身一試。出于同情，李福生同意免費提供藥劑，但特別聲明，如出現任何意外，包括死亡事故，概不負責，馬家人也不得以任何理由索賠。落款雙方分別是李福生和馬家二老。

事情突然急轉直下，馬寬見狀，一跳八丈高：“這生死狀是李福生欺騙我爹娘寫的，是無效的!”李福生卻一臉無辜地說：“你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嘛，那可是你爹娘跪地求我簽的呀!”

警察一時也不好判斷生死狀是否具有法律效力，就建議他們商量一下，先讓死者入土為安。李福生馬上聲明，要賠償不可能，但出于人道主義考慮，愿意贊助八千元殯葬費。馬寬卻不答應，還威脅說，如果拿不到十萬，就把死人抬到李福生診所門前，絕不移走。

經過警察和村長的反復規勸，馬寬終于同意先處理尸體，但事后，他把李福生告上了法庭，要求對方承擔醫療責任，并賠償十萬元。

這事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大家對那份生死狀是議論紛紛。有人認為這是雙方真實意愿的體現，應該具備法律效力；也有人認為這類似霸王條款，是份無效合同。一時間，觀點對立，涇渭分明。

法庭經審理后認為：生死狀違背法律以人為本的基本原則，無論在何種情形下訂立，都屬于無效合同。李福生亂開方劑，致人死亡，應負主要責任；但馬家二老確實也有過失，應負次要責任。按七三開的責任劃分，李福生須賠償馬家七萬元。李福生覺得自己好心被雷劈，冤死了，遂不服判決，提起上訴。雖然二審結果還未出來，但有資深法律人士指出，這事已經是鐵定了的。律師點評：

這個故事說明了這樣一個法律問題：具備資質的醫生要進行醫療實驗和研究，必須經過嚴格的審核程序，由有關部門批準后才能依法操作，否則，與他人簽訂的所謂協議就不具備法律效力。李福生說的“醫療免責書”盡管從表面上看雙方簽字確認，是你情我愿的，但因為其協議本身無效，所以必然導致他承擔責任的后果。

(題圖、插圖：安玉民梁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