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告別18歲

尹抱小熊

小悅是我的初中同學，成績一直很好。表面上，她每天都很開心，但熟識的好朋友才知道，她心里有個結。小悅的父母從高二時開始鬧離婚，從那時起，她的成績每況愈下。升入高三，她已經完全心不在焉了。爸媽的關系徹底決裂，每天晚上沒人給她做飯，也沒人催她看書。“就我一個人”，小悅幽怨地說。

小混混們也是那時開始出現在她的生活里。無論我們如何勸說，小悅就是要和他們黏在一起，“我要報復，讓他們知道犯下的錯誤，要自己承擔后果。”所謂他們，就是小悅的父母，她的爸爸英俊又有錢，媽媽漂亮卻不顧家，高三下學期，小悅徹底放棄了自己。

接著是復讀，一年以后，她考上一所三本高校。暑假，我們一起游泳、逛街，我得知她又找了新男友。男人長著一頭濃密的卷發，圓圓的臉龐看似溫柔。晚上，男人請我們吃夜宵，聊得開心時，他鬧著要喝酒。小悅點了兩大杯啤酒，在皎潔的月光下，他們頭靠著頭，暢快地喝了起來。那個年紀不懂世故，以為在一起就是真愛，這一場戀愛談了8年，像所有漫長的戀情一樣，經歷了分手、復合、再分手、再復合的糾結，我們以為小悅能修成正果，但最后的結局有點出人意料，他們分手了。

去年初，小悅在QQ上興奮地告訴我，她結婚了，老公是個北京人，大她7歲。來不及問得太詳細，也沒能趕去參加婚禮。最近一次得知小悅的消息，是中學同學聚會。有人問我，小悅是不是離婚了？這一問我有點懵，幾個月來不見她上線，但QQ簽名都是無望的悲涼。“終于可以結束了，終于可以開始了”，這是18歲那一年，離別前她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如今掛在簽名上，像昭示了一個不祥的預言。

為了證實傳聞，晚上回家，我發短信給小悅，“最近一切好嗎？很久沒聯系了”，過了很久，接近凌晨，我收到她的回復“小熊，我離婚了，有我這個失敗的女兒，終于輪到他們絕望了”。握著手機，我的手開始顫抖，快10年了，小悅還在用自己的人生懲罰她的父母？我不敢相信。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了小悅的電話，原來她和北京男人是交友網站上認識的，父母死活不同意他們結婚，小悅偷跑到北京，倆人私下領了結婚證。沒過多久，北京男人就打得她遍體鱗傷。無數個難眠的夜晚，她思考著要不要重蹈母親的覆轍。小悅在電話里泣不成聲，隔著兩千多公里，一向擅長安慰人的我，也語塞了。

在我的記憶里，小悅好像永遠停留在18歲。記得臨去上大學的前一天晚上，幾個朋友在路邊的烤肉攤上聊天，她喝了很多酒，走路時微微發顫，我們送她到樓下，她哭喊著不肯離開。“終于可以結束了，終于可以開始了”。這是那天晚上，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如今10年過去了，當我也經歷了很多的挫折和淚水之后，漸漸明白，小悅所經歷的一切不幸，皆因為她拒絕長大，始終停留在小姑娘階段。對她來說，長大意味著要面對和承擔責任，這是她不愿意去接受的。

小悅，我知道你一定會看到這篇文章，請原諒我無法直接對你說出這些話，十多年的友誼，我不忍在你的傷口上撒鹽。但這是我必須對你說的話，因為我知道，你懷孕了，5個月大的寶寶，已經在子宮里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位置。人生不是一場輪回，但有它的軌跡，接下來的生活里，希望你能原諒父母，更原諒自己。

（康康摘自《女報》2011年第9期圖/孫紅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