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母猴的“愛之劫”

蔣驍飛

經常看有關動物的紀錄片，動物世界上演的權力之爭，令人好奇的同時，也讓人震撼。

它無疑是這個猴群中最健壯的公猴，在經歷過多次血腥肉搏后，成功奪取了王位。一旦為王，它將擁有隨心所欲的權力，它不但享用最好、最多的食物，而且占有了猴群中近一半的母猴。

這無可厚非，在猴群的社會規則中，強者可以無限制地掠奪、占有。但規則是公平、冷酷的，強者不可能永遠是強者。在這只公猴成為猴王的一年后，它的王位就受到了挑戰。一只更年輕、更健壯的公猴開始覬覦王位，它不但公然搶奪猴王的食物，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猴王的母猴。猴王哪受得了這般侮辱，相互廝殺成了這兩只公猴每天必須上演的大戲。

終于有一天，猴王被年輕公猴逼下了懸崖，掉入了河水中。僥幸的是，它并沒有沉入河底，它抓住了一根樹枝，迅速跳上岸邊的一塊巖石。但隨后的一幕出乎它的預料，它的臣民們沒有一個伸出援助之手，反而在岸邊一字排開，大叫著向它投擲石塊，將它重新逼入河中；其后，只要它一靠近岸邊，就會被岸上的猴群推入水中。也許，臣民們早已對猴王的殘暴統治不滿；也許它們已預感到它大勢將去，它們急需向新的主子表達自己的“忠心”。

這只可憐的猴王，只能在河中不停地游來游去，卻無法靠岸，最后力竭沉入河底。

在這場爭斗中，也并非所有的猴子都對猴王落井下石。一只母猴，猴王最寵愛的一個“妃子”，試圖趕走岸邊攻擊猴王的猴群。但一個人的力量太弱小了，她只能焦急地在猴群外無濟于事地尖叫著、跳躍著，最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在水中掙扎、下沉。

當猴群擁戴著勝利者重新進入叢林后，這只母猴跳入河中，潛入河底，找到丈夫的尸體，然后將其拖到了岸邊。她默默坐在一旁，輕輕撫摩著早已冰冷的丈夫；她的兒子，一只出生才四個月的小猴子，不知何時也來到她的身邊。一向頑皮的小家伙，此時也顯得異常安靜，一雙水晶般清澈的眼睛閃爍著恐懼、疑惑，它尚未有足夠的能力理解剛剛發生的一切。

傍晚時分，母猴回到了猴群中，新猴王用充滿敵意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她和她懷抱中的孩子，隨后朝她猛撲過去，她摟緊孩子驚叫著逃入一片茂密幽暗的樹林里。在猴群社會中，也許是為了斬草除根，新登基的猴王不光會殺死老猴王，也有可能殺死老猴王幼小的后代。這位新猴王的舉動已經表明，那只四個月大的幼猴將成為它下一個屠殺的對象！

母猴似乎也已經知道自己的孩子危在旦夕，此后她遠遠避開新猴王，摟著孩子須臾不離，并警覺地觀察著周圍的風吹草動，但終究防不勝防。有一天，她的孩子也許實在受不了長期“禁錮”，掙脫她的懷抱，和別的小猴嬉戲起來。新猴王敏銳地抓住這個機會，迅速沖過去咬住了它的喉嚨，它立即倒在了血泊中……母猴驚叫著撲向她的孩子，但一切為時已晚。

一場由權力之爭引發的屠殺在眨眼間結束，整個猴群沒有受到一絲驚擾，猴們在樹叢間快樂地嬉戲、跳躍，似乎從未注意到剛剛發生在身邊的血腥一幕，但對于那只母猴來說，她的世界已完全坍塌，她抱著死去的孩子凄厲地哀嚎著……

三個月后，當攝制組再次進入這片叢林時，他們發現，那只失去丈夫和孩子的母猴還生活在這個猴群中，但不知為何，她總是懷抱著一截“枯木”從不放手。當鏡頭拉近，人們不禁驚異不已：她懷抱著的并不是枯木，而是她的孩子早已風干的尸體！在弱肉強食的叢林世界中，一個普通生靈的愛與痛是如此微不足道，但又如此固執、恒久……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