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鄉路 (組詩)

□龍 郁

回望鄉路 (組詩)

□龍 郁

月亮汪汪

今夜，踏著月光

我夢回童年貧瘠的山鄉

那時，沒有電燈

高枝上掛著清貧的月亮

在半透明的夜色中

鄉下的月亮會叫

那汪汪的月亮，還會咬人

一不小心

我踩進了汪汪的水凼

月亮汪汪

早早地鉆進莊稼人的夢鄉

只有遠山近景，隔著

冬水田，遙遙相望

山野在無邊的靜穆中

那么薄那么飄那么虛那么涼

你仿佛能看穿——

農家矮矮的院墻

墻內瘦瘦的木桌

桌上空空的菜缸……

汪汪，天不明月明

汪汪，天不亮月亮

隨時間遠去的流年啊

沐浴著記憶的月光

那時，你肯定聽不到一聲狗叫

月亮汪汪，汪汪的月亮

老臘肉

不要問前世今生

相逢是緣

山民款待我以山里最高的禮遇

——老臘肉

亮晶晶、油浸浸

這是繞梁三日不散的香情

要品嘗這樣的美味

你只有深入到大山的骨頭縫中

去問苦、訪貧

久等你的到來

它已上吊多時

用柏丫炊煙慢慢熏制出的

是絕對的綠色食品

說綠色卻一團漆黑

山中清苦的日子

本就是他們一瓢一瓢喂肥的

歷盡風吹雨打

飽受火燎煙熏

這樣的老臘肉

你吃上一片，就會記一輩子

只有最古樸的民風

才適合禮佛、敬神

土地廟

所有廟宇中

沒有比土地廟更小的廟了

幾塊土磚拱一個頂

既無晨鐘暮鼓的渲染

也無和尚道士的照料

真是太精兵簡政了

甚至不知在哪兒安鍋立灶

諸神中最窮的神

只有土地公公守著土地婆婆

像孤老被棄于荒郊

看護著萬頃良田

慈眉善目的他們夠富裕了

好歹也算一方土地

(相當于鄉級領導 )

只因不愿大興土木亂占耕地

才甘愿偏居陋室

去為風調雨順祈禱

小之又小的土地廟

在鄉間聲望很高

每逢鄉民們上墳祭祖的時候

從來都不會怠慢二老

草帽

本以為獻出綠韻和金曲后

就該謝幕了……

躺倒的麥秸重新站起

在靈巧的指頭下梳理好發辮

一圈一圈地

盤成別樣的風光

但草帽不是太陽

也不是月亮

它落在我頭上就只恩寵我一個人

陰雨天的一小片晴朗

烈日下的一小片蔭涼

草帽是母親編的

戴著它在鄉間的麥垅間行走

總會心有靈犀

后來,它被一陣風刮走了

不知飄向了何方……

但母愛已經生根

每當我頭腦發熱膨脹的時候

就會有一小片云彩

輕輕飄臨在我的頭上

粗陶大碗

在許多破碎的陶片中

惟有你完好無缺地走到今天

——一只粗陶大碗

那么易碎的普通器皿

連碗邊的魚和鳥都成化石了

你的存在算不算瓦全

式樣陳舊，質地粗糙

只配去裝五谷雜糧乃至糠菜

與美味佳肴沾不上邊

深不可測的碗空空如也

在今天，早就派不上用場了

留下來權當一種紀念

粗陶能成為古董嗎

一只裝有那么多往事的空碗

來自上世紀農歷庚子年

高，紅高粱的高

老遠就望見你了

比其它的農作物高出一截

而粗糙的高粱米

則讓我倒胃……

再見你時

己是在《紅高粱》的電影中

銀幕上飄出的酒香

是比水高出不少

而藝術較之于生活本身

也實在是高

直到這時

我才明白了高粱高得有理

那些豪飲的人都喊：

喝高了！喝高了！

別以為從前的山鄉只有窮，還有讓你想返老還童的美.。只是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我寫詩。

——題引

責任編輯 聶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