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我的內心充滿了喜悅。畢竟是升入高中后的第一個假期,盡管只有半天時間,晚自習前還要趕回學校,但我仍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快些走完那十幾分鐘的短短的路程,回到家里去。
我的腳步明顯快了起來。陽光下,有那么一縷溫暖的風拂過我的發絲。從院墻內探出來的花椒樹的枝條掛著些零亂的葉子——葉子已經枯黃。一些桔黃的葉子上還粘著蜘蛛網,那被蜘蛛網黏住一端的葉子在風中盡情地跳著搖擺舞,而另外一些則已經散落在地上,金黃,燦爛,也有一點兒落寞。
背后忽然傳來令人愉悅的腳步聲,我在想是另一個背著書包的高中生,懷著喜悅的心情往家趕呢,還是一位剛剛下班的母親,手提青菜急急趕回家去等待自己的孩子歸來?我到底還是沒有轉過身去一探究竟。有時神秘也是一種美啊。
我繼續往前走。
有一只小狗穿過馬路,向我奔來。沖著我不停地吠。我停下腳步。它圍著我轉了好幾圈,左嗅嗅,右聞聞,用爪子抓我的運動鞋。抓過后,抬起頭,不住地瞟我的臉。瞟過后,仍不停地朝我叫。我沖著它笑,它便歪著毛茸茸的頭,甩甩尾巴,跑回主人身邊去了。
我繼續走路。半天不上課,雖是半天,也是好的呀,難得半天清閑,像是賺來似的,我的身心輕松而又歡愉。
院門口,老奶奶們仍圍著小桌子在打撲克牌,笑聲一陣一陣地傳來。兩只貓咪在她們的小桌子下打著架——也許是在親昵地用爪子抓對方的頭——至少我覺得它們很快樂。嗯,沒錯——是快樂地打著架。瞧!它們正努力地用爪子把對方的頭摁到地上呢。
人家的窗戶一個挨著一個,從一個個緊挨著的窗戶里飄來了一陣陣飯菜的香味。第四棟的第一戶人家又在做紅燒魚了,三樓的那戶人家今天又是那個老爺爺在炒菜……我發覺自己的肚子開始不安分了,于是我加快了步伐,后來干脆就小跑了起來。
轉了個彎,來到了我家樓前。樓前無花果樹的葉子越發黃了,呈現出麥的金色。近旁的那棵小香椿樹已經快成禿干了,前一個星期看見的系在樹干上的那條紅領巾不見了。
我倏地停了下來,看著熟悉的花椒樹。它是爺爺還在世時種的,現在已經三米多高了,那時還只有一米左右呢。它的葉子黃中泛青,枝子上結滿了花椒,一片黑紅色,紅的是它的外殼,黑的是它吐出的籽粒。它的枝于有力地伸著,朝向天空。
一絲陽光忽地照在我的臉上和身上,刺痛了我的眼,定睛一看,我才發現一樓人家種的月季開了一朵艷麗的紅花,正沐著陽光依偎在我家的花椒樹枝上。我忍不住微笑起來,轉身進了單元樓里。
學校:湖北襄樊市致遠中學
導師:李繼紅
點評:路上,是書寫心靈的一種獨特視角。作者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給讀者展現了路上各具情致的風景:花椒樹、小狗、貓咪、無花果樹、香椿樹、月季……文字樸實,節奏明快,字里行間流淌著濃郁的生活氣息。讀罷全文,最動人心魄的還是作者流露出的心境:喜悅。也許,這才是人生路途上最為獨特的風景。(周聰)
童言無忌
丟丟
海子說:語言的本身,像母親/總有話說,在河畔,在經驗之河的兩岸,在現象之河的兩岸。
語言的本身,很單純,只需要用嘴說出心中想說的就夠了;語言的本身也很復雜,像母親一句句的嘮叨,我們的耳朵聽著聽著,起了繭子。繭子卻開出了一朵朵鮮艷的花,妖嬈蕪雜。
人,一點一點地長大;語言,也一點一點地長大。
小時候,和小朋友吵架了,你隨口就可以率性地甩出一句:“我不跟你玩了!”可是,才一頓飯不到的工夫,大家又高興地玩在一塊兒了,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可是,長大后,你是絕對不會輕易講出這句話的,但結果卻是一樣的,大家照樣一起玩。小時候,你可以高興就對某個小朋友說,哇,你真厲害,你真聰明,我好喜歡你啊。單純得就像李白《長干行》里描繪的那樣:“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千里,兩小無嫌猜。”是的,長大之后,這句話,誰都知道它的重量,誰都可以利用它的分量。
是的,人長大了,從感性上升到了理性;語言長大了,也從感性上升到了理性。
每個人都設教導,都記牢,都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什么話該對什么人說,什么話不該對什么人說;什么話該在什么場合說,什么話不該在什么場合說……
所有的話,都在大腦中被慎之又慎地層層篩選,最原始的那些都被毫不猶豫地丟棄。然后剩下的那些無比精致美好的話,就被包裝得更精致后美好地滾出舌尖。
那些“包裝精美”的語言,讓人不得不承認它們是最得體的。但大家似乎也心知肚明地了解其中的虛偽性,承認它的虛偽性,并樂意接受它的虛偽性。每個人都顯得那么那么得體,卻不知道那些得體掩蓋了多少虛偽。
有時候,走在人群熙攘的街頭,放眼望去,只見那么多的人。嘴唇翕動,神采飛揚,巨大的噪音鋪天蓋地而來,漫過耳膜,漫過大腦皮層。然后,我就想到了莎士比亞的悲劇《Troilus and Cressida》中的那句經典臺詞,“Words,words,only,no,matter from the heart。”一說話。說話,僅僅是說話這個動作,沒有一句話來自真心。
詩人食指在《向青春告別》中感傷地說:“七分的聰明被用于圓滑的處世/終于導致名利玷污了童貞/掙到了舒適還覺得少了點什么/是因為喪失了靈魂,別了。青春。”
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紀,社會是最厲害的發酵劑,時間是最厲害的催化劑。每個人愿意或不愿意,但一定最后都改變了自己。
于是,我總感覺,每個人與別人對話時,中間都隔有一層玻璃。我看見你的嘴巴在動,在說話,我卻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只看見你口中吐出的一團一團的水汽氤氳了玻璃的表面,讓我看不清楚你的臉,然后水汽在那邊凝結成一顆顆巨大的水珠,滑落下來,將你的臉分割成好幾片,讓我懷疑這是否還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張臉。
千年前的劉禹錫就有了先見之明,唏噓道:“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我們的力量是那樣單薄,只有學學孔子,嘆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或許像單純的柳永那樣天真地幻想:“愿長繩,且把飛鳥系。”但我們都知道“長繩系日”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誰也不能阻擋時光的力量,改變一切力量。
高屋奈月的《水果籃子》中,落寞的草摩由希黯然地說:“如果語言失去了其表達的意義,那么,我寧愿選擇永遠都不要說話。”
我有時候真希望自己是個啞巴,永遠都不能說話,因為我就是一個“不會”說話的人,也是一個“不懂”話的人。我不知道該怎么樣靈活自如地運用那些大家早已相默認的語言規則,也不懂別人運用那些規則講出來的話——我分不清哪些話是真話,假話、反話。結果只能是遭遇尷尬,被人笑話。
張愛玲說,對于不會說話的人,衣服是一種袖珍戲劇。
對于我這樣不會說話的人,我應該一直保持穿淡藍色衣服——因為藍色是冷色調,表示我告訴別人,我不想說話,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但是這點兒奢求也是不可能的,就像爸爸說的那樣,人活在這個世上,就不可能不與人說話,不與人打交道。于是我向現實妥協了,因為我知道沒有人會看得懂我的語言信號,所以我只有總是盡量低著頭走路,不要看別人,也不要別人看見自己,這樣就不會發生對話了。
走著走著,淚就流下來了。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瘋狂的童年,我說什么,你都能聽懂;你說什么,我也都能聽懂;我說錯了什么話,都沒關系,因為大人說,這叫童言無忌。
學校:湖北通山縣第一中學
導師:王能光
點評:童言。是遠離勾心斗角,拋棄一切虛偽的真實表達。作者的立意頗為深刻,通過對孩童話語和成人話語的對比書寫,揭露了在物欲橫流的社會,人際交往間宛斥著功利性和虛偽性。進而呼喚無忌的童言。作者的論述有著豐富的論據作為支持,旁征博引,足見作者的積累之深。若在文章的結構和論述的層次上稍加調整,定會更好。(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