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三爺替兒子求婚被老爺應承下的消息傳到內宅,田甜的小嘴撅的足足能掛三個油瓶。報信的老八還沒走開三步遠,淚珠子已經撲簌簌掉了一地。貼身丫頭田心哄了一個時辰也沒見效,大小姐依舊哭天搶地的念叨那句:“爹是不是老糊涂了,江南那么多大英雄,怎么偏偏把我嫁給個怪物?”
田心不知道江南到底有多少大英雄,不過邱家大少爺是個怪物她倒認同。據說那小子五歲會背唐詩百首,八歲寫出讓老翰林華太師都自愧不如的文章,九歲習武,剛滿十三歲就用一把竹劍擊敗了順風鏢局的第一高手槐十三。按說少年得志又有殷實的家底做后盾,前途可以說不可限量,可邱大少卻每日混跡市井,專門結交一些潑皮無賴、販夫走卒之類的小人物,從此再沒有了少時的風光,一時全杭州城的人無不扼腕嘆息,自甘墮落、自毀前程之類的話蒼蠅一樣每日繞在邱三爺耳邊。更奇的是一向教子甚嚴的邱三爺卻滿不在乎,竟然用年輕人的事老人不操心的話來應付,弄得大家立時無語。
田甜沒見過這位“奇人”,可老八為了在田心面前顯擺,每次偷偷來內宅都會在她們面前抖落出大半個江湖,什么獨臂大俠、玉面劍客、快劍三英、大梵天之類的英雄人物講的活靈活現,以至于田大小姐每每幻想,有一天偶遇少年英雄,成就一出英雄救美的美滿姻緣。當然,那個無所作為的邱大少則成了她心里最不屑一顧的反面典型。
哭夠鬧累,田甜眼見小丫頭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正待絕望之時心里忽然靈光一閃……
“離家出走!”
田心聽到這個決定時幾乎癱在地上。我的天,老爺把小姐當眼珠,平時身子骨稍微不得勁就急的什么似地,老臉拉的長長的讓全府人大氣都不敢喘。現在這小瘋子竟然要離家出走,那不就是去江湖里嗎,江湖是什么地方,烏七八糟的大雜燴,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發生,兩個弱女子跑出去,還不粉身碎骨?
田心越想越怕,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小祖宗,你饒了我吧,你這是想要老爺剮了我?”
這是實話,別說一個丫頭,田大爺就是想要杭州城縣太爺的命也不是啥難事,黑白兩道,敢惹他的人不好找,拋開富可敵國的身家不說,單是一個江南武林盟主的名頭就能嚇死幾個。
可田大小姐就這么一個脾氣,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絕,田心的哀求根本被她罔視。淚珠兒還沒干就已經在小臉蛋上笑出兩個深深的酒窩:“又不是出去玩,江南大英雄那么多,你陪我走一趟,萬一找了個少年俊才回來給老爹當女婿,他老人家一高興,說不定把你賞了老八呢!”
小丫鬟急火攻心,一口氣沒接續上咕咚一聲栽在床上。
欲把西湖比西子,從來佳茗似佳人。
三月西湖,美的撩人心癢,就連最厭煩窮酸的田大小姐也不由在波光瀲滟的西子湖畔大發雅興,第一次在沒有家丁護院和老婆子們的簇擁下游湖,發現這記憶里的一池死水竟讓人心醉,人間天堂的美譽倒也不是那些讀書人亂嚼出來的。
西湖的宋嫂醋魚天下聞名,田大爺家里就聘著一等一的大廚,可他們做的醋魚田甜從來懶得動口,如今偷跑出來第一件事卻是急匆匆到回鄉居品嘗醋魚,田大小姐一定說這里的醋魚才是正宗,神仙也沒轍。
現在田甜就坐在“回鄉居”一張鄰湖的桌邊,吃著自認“正宗”的醋魚,幾杯酒下肚,小臉已經紅得和六月桃花一樣,湖面上微風熏來,嘴里不由得大發感慨:“難怪那些江湖浪子寧愿忍饑挨餓也舍不得離開江湖,原來,江湖真美!”
一旁愁眉苦臉的田心偷偷嘀咕:“讓你美,一會兒遇到色狼強盜看你怎么哭!”
強盜沒來,卻走過一個身著青衫的年青人,長袍下擺繡著一朵艷麗的牡丹花,手中一把折扇在胸前輕輕搖動,扇面上又是一副牡丹報春圖。田甜看那人俊秀灑脫的樣子,雖然略顯柔媚,不過風流倜儻,舉止利落的樣子倒是討人喜歡,尤其溫文灑脫、伸手利落顯見是功夫不錯的江湖人。
別不是什么江南大俠之類的英雄人物吧。田甜心里激動,暗自猜測。
果然,那少年自報家門,竟然是快劍三英里的老三,美玉劍客陶之然。
江南到底是英雄輩出的地方,剛剛出門就給遇到了,田甜欣喜,滿心期待一段俠骨柔情的奇緣在自己身上發生。因為是一身男裝打扮,所以還要裝模作樣的兄臺、賢弟的亂稱呼,其實已經開始琢磨如何表明身份,試探人家心意了。
誰知,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在身后傳來:“玉蝴蝶,好事做到杭州城來了?”
青衫男子臉色大變,豁然回頭便看見鄰桌的位置上一個年紀和自己相仿的年輕人,一襲雪白的衣衫一塵不染,帶著寒光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冷冷的看著自己,一把無鞘的鐵劍搭在桌上,閃著灼目的光芒。
那人顯然正是江湖上聲名狼藉的采花盜,被揭露身份后目露兇光,一抖手合起手中折扇,這是他風流倜儻的道具更是殺人的利器,多少年來混跡江湖,這寶貝不知道幫他除掉多少強敵。可就在他蓄勢出手的時候,那白衣人腰間懸著的一塊玉墜讓他驟然驚出一身冷汗。
寸許見方的玉墜,滑潤的玉質散發著幽綠的光澤,四面雕著四尊闔眼微笑的佛像。田甜同時看到了那方玉墜,心里也是一振,只是和玉蝴蝶驚恐心境正好相反的卻是滿心激動。
江湖傳言,行俠江湖、有求必應的大梵天神龍見首不見尾,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只有見到他認為需要幫助并應幫助的人的時候才會現身,信物便是身上一塊雕著四面笑佛的玉墜。
知道眼前男子身份的玉蝴蝶一下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一樣,不但打消了動手的念頭,就連站在那里也成了困難之極的事。大梵天卻看都懶得再看一眼,慢慢喝盡杯中的酒,然后抬手拿起桌上的鐵劍飄然下樓,臨走時丟下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你好自為之。人心叵測,江湖兇險,從哪里來的還是盡早回哪里去吧!”
一旁呆立的田甜聽那人說話前句話顯然是警告玉蝴蝶,后一句話卻有些怪異,稍一細想才明白是對自己和田心說的,心里感激,而對那人連一句感謝都不給機會說,則多了一絲悵然若失的滋味。
一個浪漫的開始竟然得了個荒唐的結局,另一份緣分在眼前卻又要失去,田甜心里心潮波動,決不能讓這次邂逅的機緣與自己失之交臂,否則,等待自己的將是那個不懂風情的老爹安排的荒唐姻緣,想到這里,田大小姐再也顧不上什么端莊、矜持,忽然站起身來奔向樓梯……
落盤菜,搖壺酒
天南海北任我走
盤龍大棍挽在手
打遍天下咬人的狗
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唱著蓮花落大咧咧的走上酒樓,手里一根竹棍砰砰的敲打著地面,似乎是要吸引樓上酒客的注意,可剛剛在樓梯口探出一顆亂蓬蓬的大腦袋,卻遇上了飛身而來的田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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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里瞬時開了鍋,酒客們再也沒人顧得桌上的酒菜,當年白云城主一招“天外飛仙”在武林里傳為奇談,只是一般人無緣得見,今天卻意外看到“天外飛人”的好戲,誰愿意放過。
田甜心里叫苦不迭,摔丟了帽子露出長發,這女扮男裝的戲算是演不下去了。丟人也還罷,更怕的是,這么高的樓梯摔下來,自己身手不錯而且還是壓在乞丐上面已經被摔得七葷八素,掙扎半天都起不來身,那個乞丐仰天摔下,小命怕是保不住了,本想逃家出來尋到美滿姻緣讓老爹高興,現在卻惹了滔天大禍,田大小姐真想找塊豆腐一頭撞死自己。
正胡思亂想間,小丫頭田心已經大呼小叫的奔下樓梯,上一眼下一眼看著自己,一口哭腔的追問:“小姐,怎么樣了,小姐,摔壞了嗎?”
田甜忍著肩頭手臂上幾處刺骨的疼痛止住田心的追問:“我沒事,看看他怎么樣了?”
雖然小姐吩咐了,小丫頭還是周身看了一遍,確定她家小姐的確沒摔丟什么零件才低頭去看那個乞丐,心里已經在打算著真鬧出人命了怎么處置。誰知那個本以為不死也摔丟了半條命的小乞丐卻正笑嘻嘻地看著主仆兩個,一雙大眼睛滴溜溜轉著不知道想些什么,一直手枕在頭下一副舒泰的樣子絕不像受了重傷。
看到并沒惹出難收場的禍,田甜和田心都松了一口氣,大小姐脾氣急躁卻心善,心里想著這一撞多少要受些傷害,心里過意不去便從小丫頭抱著的包裹里拿出一錠足足十兩重的銀塊,蹲下身擺在那乞丐身邊,嘴里小聲嘀咕了一句:“得罪了,這點錢拿去找個大夫看看。”
本以為那乞丐會感激涕零,誰知剛要起身離開卻被一把抓住衣袖。
“出人命了,殺人了,謀財害命管殺不管埋呀。”剛才還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忽然發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沖著看熱鬧的酒客們凄慘嚎叫,一時責備聲起,幾個心里抱不平的更是已經擦拳磨掌,只是礙著欺負人的是兩個女孩一時還猶豫。
田甜被拉了袖子站不起身,又不好意思再使力氣摔開那只滿是污垢的臟手,怕再弄傷了他不知道還要惹出什么樣的麻煩,另一邊還在惦記已經走半天的大梵天,一時又羞又急,眼里的淚珠兒幾乎要掉下來。
幸好小丫頭田心一手推開乞丐,拉起田甜便往外走,嘴里還不忘叱喝:“干什么,想敲詐啊,知道我們是誰嘛?杭州城里赫赫有名的……”
“啊……”
一只纖細的手指杵在腰間,一看小姐正沖著自己使著眼色才想起現在是偷跑出來,老爺的名號不能亮出的,急中生智想起剛才走的那個白衣的少年,于是改口道:“我們是杭州城赫赫有名的大梵天的朋友,大梵天你知道吧,行俠仗義,專管江湖不平事,像你這樣的無賴,落他手里還能有好下場?”
周圍酒客聽到大梵天的名字一下安靜下來,那幾個躍躍欲試的熱心腸也放棄了仗義出手的念頭,只有躺在地上的乞丐依舊大聲哭喊著:“幾個臭錢就可以買命啊,內傷,半夜吐兩盆血就死翹了,殺人償命,叫花子的命也是命!你們富人有幾個臭錢就欺負我這可憐的叫花子啊?”
叫喊一陣,眼看著那主仆兩個頭也不回,知道在訛不到什么錢財,于是忽的站起身來,輕飄飄的毫不費力,哪里是受了重傷的樣子,他撿起那塊銀子,放在嘴邊好像要聞聞銀子的味道,然后看看周圍愕然的酒客,嘻嘻一笑:“大梵天,嘿嘿,掛塊四方玉就是大梵天,那我刻個如來佛豈不就成玉皇大帝了,這兩個丫頭,真能唬人。”
田甜只能裝作沒聽見那乞丐的叫罵,急匆匆跑出酒樓,心里只惦記能不能追上那個白衣的少年。
大街上熙熙攘攘盡是游人,可哪里還有大梵天的影子,田甜心里叫苦,更對那乞丐萬分憎恨。
看著煙雨蒙蒙的西湖,田甜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在西湖邊已經徘徊了半月,卻再也沒有那個白衣少年的蹤影,也許,這不過就是美夢一場,佛說“一切隨緣。”也許,這一切本來就是命中注定。
“回家吧,小姐。”田心怯生生地勸著。想想老爹慈祥的笑臉,想著幾天來看到杭州城里四處張貼的尋找自己的告示,再看看楚楚可憐的小丫頭被幾天來的奔波尋找折磨得神情憔悴,早已經沒了往日的刁鉆精怪,心里一陣酸楚,輕輕地點了點頭。
就在田心歡天喜地時,輕咳聲在身后響起,田甜轉頭看去,一個白色的身影在不遠處的柳樹下挺然而立,那張俊秀的臉上帶著欣喜、興奮,還有一點點的責備。田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陣欣喜讓不爭氣的淚水又要涌出。幸福,來的如此突然。
那少年顯見看出田甜的激動,一時也不知道怎么開口,就這樣靜靜地站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少年終于嘆了口氣,溫和的問道:“江湖兇險,姑娘怎么還在這里?”
田甜在心里啜泣:“怎么還在這里,還不是因為你,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大人物,讓多少女孩惦念,我哪里不知道江湖兇險,可讓我待在家里又怎么能找到心儀的英雄。”
白衣少年看著田甜漲紅的臉,看著梨花帶淚的樣子,怎么還能不明白她的心思。
“西湖北邊十里有個龍王廟,那次在酒樓遇到的玉蝴蝶死不悔改,約了幾個江湖上聲名狼藉的人相聚,無非又要商議什么為非作歹的勾當,我要去處置一下,索性不遠,完事之后送小姐回府,可以嗎?”
一來可以親眼見識大梵天逞兇除惡的風采,二來他又答應送自己回府。到時候求求老爹,自己的姻緣也許就此遂愿了。”田甜一時欣喜哪里還能拒絕。
春風拂面,田甜心里更如六月的天氣一樣清爽、明媚,歷盡周折終于可以和自己心目中的大人物一起游歷江湖,前幾日經受的辛苦和委屈一時化作春風里的柳絮隨風飄的無影無蹤。
田心皺著眉頭看著前面并馬而行的兩個人想著心事,一路重巒疊嶂、流水淳淳的天堂美景也引不起她的注意,眼見四周人煙漸稀,心里不由警覺,剛出家門就差點被一個采花淫賊騙到,可大小姐依舊不長記性輕易又信任了一個陌生的男子。思春的女孩真的會被情愫弄壞了腦袋嗎?
“龍王廟。”
聽到田甜略帶興奮地聲音讓田心從心事里轉過心思,抬眼看,便見眼前一座破敗的廟宇。院墻大多坍塌,大門上紅色的油漆早已剝落殆盡,只有門楣上“龍王廟“三個燙金的大字還能看出它昔日的風光。廟門前石階上厚厚布了一層暗綠的苔蘚,顯然少有人來。田心有心提醒小姐,可那個滿心只剩歡喜的大小姐卻已然下馬和大梵天并肩走入廟內。除了嘆了口氣跟上,這精明的小丫頭一時也拿不出別的主意。
破廟的大殿上供奉著不知哪方神圣,慈祥的一張笑臉亙古未變,仿佛是在笑看世態炎涼,又仿佛是在為天下蒼生祈福。神像下一張缺了腿供桌,黃色幔簾蓋在上面,自然沒有供奉的果品。整個大殿蛛網四布一片殘敗的景象,可奇怪的是,竟然有一排嶄新的座椅齊齊排列在供桌兩側,和大殿形成鮮明對比。
田甜也在發愣。一座荒蕪的廟堂,一尊笑臉的供佛,一排嶄新的椅子,神秘而怪異的狀況讓大小姐心里疑惑,想在旁邊的白衣少年那得到一個解釋,可轉頭看到的卻是一張猙獰的面孔,那個溫文儒雅的白衣少年忽然冷了面孔,嘴角露出殘酷的冷笑。看了一眼驚異中的主仆兩個,施施然走到垂首的一張座椅上坐下,一手把玩著腰間懸垂的玉墜,另一只手在空中打了一個響指。清冷陰森的大殿里忽然熱鬧起來,十幾個裝扮各異的人從后殿魚貫走出,一個個面帶殺氣手持兵刃,其中一人竟然是西子湖畔那間酒樓里被大梵天降服的玉蝴蝶。
那些人走過大梵天身邊點頭招呼后便分別坐在那一排椅子上,一個個面樓兇光看著呆立當場的主仆兩,眼神里帶著戲謔和興奮。田甜心里一凜,難道,這又是一個圈套?
果然,那玉蝴蝶嬉笑著說道:“還是老幺聰明,不廢吹灰之力就讓老田頭的掌上明珠落到咱們手里,現在,就算管他要棺材本,他也得給咱們兄弟們乖乖送來。”一眾人哈哈大笑起來。只有那白衣少年面色沉靜,淡淡的并不言語,那副威嚴沉穩的架勢顯然是這一干人的首腦。
田甜忽然明白,自己又落入了一個更加危險地陷阱,“回鄉居”上的一幕英雄救美顯然是一出苦肉計,這白衣少年糾結了這么多江湖人物必然有更大的陰謀,如果只是為了擄來自己和田心,絕對不用耗費這么大的精力,剛才聽到他們提到的老田頭難道是自己的老爹?那么自己離家出走的輕率舉動不但讓自己落入險境,更好像給老爹惹來了禍患。
白衣少年終于開口:“田大小姐,我們兄弟為了你家老爺萬貫家財,屬實費了好大力氣,可是田家大院非比尋常,護院家丁已經難對付,更聽說武林里一個神秘的組織也派了人在暗中庇護,弄得我們一時無從下手,沒想到天賜機緣,竟然有幸遇到小姐。事已至此,我勸大小姐識時務,幫在下一個小忙,寫封書信,叫田老太爺把調動各地錢莊用的信物借用幾天,等我們弟兄的事情一了,自然送小姐回府,絕不傷到一根毫毛。”
果然是惦記著老爹財物,田家產業遍布大江南北,唯一可以調動這些資本的東西便是田老太爺的信物,田甜心里懊惱自己輕信他人給田家帶來危機,更知道那信物落到這些人手里必然讓田家實力遭受重創,一時橫下心來,任那少年百般勸說只是沉著臉不予理睬,心里想著寧愿粉身碎骨也不讓他們得逞。只是可憐小丫頭田心也被牽連,心里愧疚,緊緊拉住了田心的手。
那少年一番苦口婆心顯見沒有作用,沉下臉來,眼光轉向玉蝴蝶,玉蝴蝶得到他的示意心里大喜,興沖沖走向田甜,對付女人的手段他起碼會一千種,這樣的美差忽然落到自己頭上讓他欣喜若狂。
田甜看著玉蝴蝶帶著一臉淫笑走向自己,自然知道那白衣少年的用意,心里便有了寧死不屈的打算,一邊對田甜說了聲對不起,一邊抽出了腰間藏著的匕首。田心看出小姐的打算,一把拉住,輕輕地伏在耳邊:“小姐,在看看狀況,也許還有生路也不一定啊!”
田甜苦笑,心里想,落入這些亡命之徒手里,那還有什么生路,只要不在死前受辱已經是萬幸。
”姓許名凡實不凡
范丹老祖把家傳
天下的欠債要不完
我不上門人不還“
就在田甜萬籟俱灰的時候,耳邊又響起回鄉居聽過的換了詞的蓮花落,仍是那個蒼涼的曲調,一只滿是污垢的手掀起了供桌上覆蓋的黃色幔簾,一顆碩大的腦袋探出來,看了看滿殿的人,一張大嘴打了個悠長的哈氣,仿佛是剛剛沉睡了千年一樣,一通姿勢怪異的懶腰伸罷從桌下爬出,站直身子后懶洋洋的說道:“擾了小爺的清夢,我倒要看看是哪些龜孫這么大膽。”
田甜剛以為有了死地脫生的希望,一看竟回鄉居上訛詐自己的小叫花,心里失望之極:“自己不能脫身,還要白搭一條性命。”
誰知那白衣少年看到小乞丐后卻一臉警覺,如臨大敵。大殿上座著的其他同伙也一個個低眉順目沒了剛才囂張得意的樣子。那小乞丐圍著一群惡匪的座椅閑庭信步的轉了一圈最后停在那白衣少年眼前,笑嘻嘻伸出手里的一只破碗:“這位大爺行個善,打賞點給叫花子。”
田甜看著眼前奇怪的一幕一時忘了心里的恐懼,好奇地看著那白衣少年,不知道他會如何整治眼前這個小乞丐。誰知白衣少年卻帶著一臉虔誠的樣子仔細看了看乞丐伸到自己眼前的破碗,然后伸手入懷。田甜心里暗叫不好,有心叫喊提醒那乞丐,可身邊的田心卻緊緊地握了她的手,田甜未及反應時那白衣少年已經從懷里掏出一捧東西。
田甜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竟然是一把嶄新的銀票,雖然一時估不出數量,但從小見慣大鈔的田大小姐一眼便能看出每張面額都不小,厚厚一疊起碼十幾萬兩。田大小姐徹底糊涂,一群窮兇極惡的悍匪見到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叫花子,不但沒有大開殺戒,反而出手就是十幾萬兩的打賞,這樣奇異的景象讓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難道是夢里?”
誰知更怪異的事還在繼續,那乞丐看了看碗里要一百輩子也得不來的銀子竟然不滿意地搖了搖頭,眼睛仍緊緊地盯著對方,那白衣少年額角滲出汗珠,手足無措起來。
看出他的窘意,小乞丐用眼神瞟了一眼他腰間的那方玉墜,少年一時會意,如蒙大赦一般急忙摘下,忙不迭的丟到碗里,小乞丐心滿意足的轉過身,笑盈盈的拿起碗里的玉墜握在手中,然后高高舉起,一時沙沙聲音在大殿響起,大家正奇怪這聲音來源,卻見那乞丐已經松開五指,細沙一樣的玉粉在指縫間流下。
連驚呼的聲音都沒有,這樣的手力聞所未聞,本來還蠢蠢欲動想要幫白衣少年出頭的人一下子沒了斗志。那小乞丐環顧四周,看了看一群泄了氣的悍匪依然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摸樣:“各位從哪里來我們都心知肚明,各位該去哪,是不是也知道了呢?”
一群悍匪忙不迭地點頭,小乞丐滿意地笑了笑,抬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一群人在白衣少年引領下垂頭喪氣走出龍王廟,小乞丐看著最后出去的玉蝴蝶忽然問道:“杭州大牢的路不用我指引吧?”
玉蝴蝶慌忙搖頭:“不用,不用,我們能找到!”
小乞丐點點頭,笑著說:“那就好,自己去是走著去,如果要我帶可能就要爬著去了,十三太保到底還算識時務。”
大殿上只剩田甜主仆兩和那個一臉痞相的小乞丐,如果不是佛像前還擺著那兩排椅子,田甜幾乎不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諸多的疑惑一時沖到嘴邊,卻一時不知道那個才是最想知道的,支吾了半天,田大小姐還是最惦記著心里的大人物。
“那個人不是大梵天嗎?怎么又出來個什么十三太保?”
小乞丐看了看田甜,猶豫了一下,忽然從懷里拿出一塊四方的玉墜,那玉墜和剛才毀掉的那塊一樣晶瑩碧綠,只是小巧了許多,玉面上也并沒有雕刻什么東西,田甜心里正疑惑間,只見那少年兩指一挫,四方的玉墜竟然躍上指尖,那一挫之力讓玉墜飛快的旋轉起來,一片綠光籠罩下忽然展開四片葉瓣露出中間一尊四面金佛,小巧的佛像佛像玲瓏剔透,每一尊佛都笑意盈盈的望向遠方,仿佛是在等待著虔誠的信徒尋求庇護。
原來,田心和老八本就是大梵天安排到田府保護田老爺和田甜的,田家富可敵國,是江湖盜匪惦記的目標。更重要的是,江湖里最神秘的一個組織“日宮”,就是老爺子一手創辦起來的,自從“日宮”四大神使,大梵天 、 多聞天 、 金剛密跡 、 鬼子母神潛入江湖,悍匪巨盜的噩夢便由此開始,四大神使不但武功玄妙,更是行蹤無定,邪門歪道的人一時人人自危,不知何時正作惡時便有神使現身眼前。正因如此,全力扶持“日宮”的田老爺子便成了他們對付的目標。四大神使在江湖懲惡揚善無法分身守護,便在府里安排下田心和老八,幾次田府遇險都是兩人及時通報得以化險。田甜這次逃婚離家,遇到的一路險惡所以能夠逢兇化吉,自然也是小丫頭田心的功勞……
幾天后,老八又來通風報信,老爺已經應允了邱三爺,下月初三就要操辦小西的婚事,新郎自然還是那個邱家的少爺。
田甜心里一陣煩亂,一番經歷后見識了江湖的兇險,大小姐洗心革面想要做乖乖女,而且老爹竟然能夠統帥那么多英雄人物,挑女婿自然也眼光也不會太差,原本打定主意要聽從老爹的安排嫁給那個邱大少,可心里忽然想起那少年乞丐,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竟然讓自己無法忘懷,尤其是一雙清亮的眼睛,護送自己回府時在大門前瞬時的對望至今依然感覺心跳不已。可是,這樣的大人物卻將在自己出嫁后成為永遠的記憶,甚至,連記憶都會要因為對那個邱少爺的忠誠而強行抹去。
田甜正胡思亂想間,老八忽然說:“邱三爺要我捎來邱少爺的信物給小姐。”
一塊翠綠的玉墜交到手中,田甜眼前浮起一張吊兒郎當的笑臉。
田甜心里甜甜的,幸福的,她用兩只纖細柔內的手指拿起那塊玉石,試著用一挫,玉墜便在指尖轉動起來,一會,露出小巧的金佛在金光籠罩下笑看四方……
特邀編輯/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