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之亡也,百姓有得鐘者。欲負而走,則鐘大不可負;以椎毀之,鐘況然有音。恐人聞之而奪己也,遽掩其耳。惡人聞之,可也;惡己自聞之,悖矣。”這就是成語“掩耳盜鈴”的由來,語出《呂氏春秋·自知》,距今差不多已經2500年了。不過,2500年后的今天,掩耳盜鈴卻未見其少。我們試從去年7月下旬按時間順序看下來。
7月24日,河南省洛陽市欒川湯營伊河大橋被洪水沖垮,當天即造成三十多人死亡,另有三十多人失蹤。然而,除次日《洛陽日報》發表了該縣領導給上級部門的一封找不到責任人的“檢討”之外,直至7月26日中央電視臺作出詳細報道之前,從河南省內媒體上鮮聞垮橋。河南省內報紙倒是在顯赫位置報道了洪水,但最重大的消息,不過是游客被困,隴海線下行線中斷等等,就是沒有垮橋,而垮橋卻是同期省外媒體的報道重點。
28日,江蘇省南京市可燃氣體泄漏引發爆炸,波及方圓500米,證實有十多人死亡,兩百余人受傷。事發當日,占電視媒體直播之利,南京爆炸震動全國。次日,南京爆炸登上全國眾多報紙的頭版,成為各報的核心報道。然而,這一天如果你恰好在南京,你甚至可能不知道或完全忽略就在昨天南京剛剛發生的那次爆炸。南京除極個別報紙外,沒有一份報紙把爆炸放在頭版,即便內版有涉及也只短短一條。29日的南京報紙封面,滿是吉林大水以及巴基斯坦墜機。
30日,湖南省長沙市芙蓉區國稅局東屯渡稅務分局辦公大樓三樓發生爆炸,造成4人死亡19人受傷。對這一國內罕見的惡性事件,中央及非湖南媒體均給予特別對待,并引發湖南民眾廣泛的關注和猜測。然而這樣一條堪稱重大的新聞同樣沒有出現在湖南省內媒體的頭版。
事情的發生地不同,而所在地在對待本地發生的大事件方面卻采取了類似的處理方式,要么閉口不提,要么淡化處理,這三個案例每一個都可謂是現代版的掩耳盜鈴故事。
新聞的首要功能,在于保證信息公開、自由的傳播,保障民眾的知情權和政府運作的透明度(當然必須符合新聞倫理)。顯然,在上述三個案例中,事發地的民眾要比其他地方的民眾先天擁有更迫切的知情權,因為他們的生活、工作更容易受到影響。因此,滿足當地民眾的需要是當地媒體最基本的功能。如果不能滿足這個功能,或者這個功能完成得不好,媒體包括報紙就根本喪失了其作為“信息紙”的使用價值,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我們能夠理解選擇性回避的考量。比如避免引起恐慌,維持社會穩定,方便政府開展后續工作等等。但是,掩耳盜鈴式的信息屏蔽根本不可能達致這樣的效果。我們能看到,欒川大橋倒塌后幾天,關于潰壩的謠言滿天流傳,當地警方因此拘留了幾個造謠者;南京爆炸之后,關于死傷人數的信息同樣謬種流傳,南京警方也在四處搜尋造謠者……有選擇的信息屏蔽,成了新的恐慌的溫床。更何況,中國早已是信息大國,省內不報有省外,地方不報有中央,報紙不報有網絡,國內不報有國外,本地媒體本來是“近水樓臺”,卻偏要拱手把話語權讓人,如果身邊的消息非要到全國甚至世界周游一下再回來,恐怕真消息也會失真變成了假的。
拿破侖曾言從不看法國報紙,因為報紙上登的全是按他的旨意寫的東西。意思是說,從法國報紙中他看不到自己最迫切希望看到的信息。這樣的境況,對于災難之后的南京、長沙、欒川三地民眾又何嘗不是如此。難道,真的要讓本地民眾從此依靠省外報紙,才能滿足對省內的知情欲嗎?
我們的媒體堅信自己是人民的喉舌,堅信自己是“為人民服務”,既然都是人民的,那就不妨重溫一下馬克思那句話,“自由的報刊是在人民面前毫無顧慮的懺悔,只有坦白的力量可以讓人得救。”我們的媒體必須慢慢學會借助媒體向人民毫無保留的懺悔,而不是自欺欺人式的掩耳盜鈴。
(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