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名窯(三十)

第30章

鎮上街頭，人群中突然之間沒了辮子。一夜之間插上很多青天白日旗。墻壁上刷著許多紅綠色的標語。馬知縣與吳晉一起站在皇窯廠前門，正準備迎接孫中山的特別代表、浮梁專區吳專員一行。他們久等不到吳專員，心中很是著急，突然，吳晉喊了一句，“馬縣長，來了。”

馬知縣一昕，趕緊吩咐一旁的樂鼓隊，奏樂!隨即笑著迎了上去。近前一看，原來他們專程迎接的人原來是吳振江的大兒子吳濤，和他要抓的吳波。他心里頓時格噔一下，一時愣在那。

吳晉扯了一下馬知縣的衣角，捅了他一下，這時馬知縣才回過神來。他臉上馬上布滿笑容，對著吳濤他們說：“吳專員，我帶領浮梁縣全縣起義代表，在此恭候你，請檢閱。”

大清皇窯廠衙門換成了中華民國浮梁專區行署，站崗的清兵換上了革命軍。吳濤當天便正在辦公室主持了他人駐景德鎮以來的第一次會議。這天來的人很多，屋里坐不下，有的坐到了走道。

會場上，吳濤慷慨激揚，他對著大家說：“同志們、同胞們，民國建國伊始，當前擺在我們面前最緊迫的任務是發展生產，生產上去了，這不僅可以養活一大批人，穩定景德鎮經濟，穩固我們的革命成果，同時可以為我們的革命前線提供大量的充足的經費。”

待他的話一停，坐在一旁的馬知縣用力鼓掌，他站起來說：“專員訓示得好。訓示得對，我堅決支持。”

一側的吳波對著吳濤問，那下一步我們怎么辦?

“把窯工請回來，盡快恢復生產!吳波，會后，你馬上把皇窯廠復工的告示貼出去。告訴窯工，皇窯廠十天后按時復工，恢復生產。”

吳波點頭說：“好的。”

吳濤這時，站起來，對著全場的人說：“今天會就開到這里，除吳波外，其他人和我一道到皇窯廠生產區去，看看我們復工還缺什么。”

吳濤帶著馬知縣他們一行視察皇窯廠。他們走進廠生產區，只見皇窯廠空空的。粉彩車間工作臺上，早已布滿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這里好象幾個月都沒有人來過。吳濤看后，側身對著馬知縣問，“馬縣長，這里停產多久了?”

馬知縣走上前說：“報告專員，已五、六個月。”

“我要具體時間，馬縣長。”吳濤說。

馬知縣默算了一下，最后說：“報告專員，嚴格地說，應是大清倒臺那天。當時聽到消息，上下驚慌，當天就走了不少，第二天窯工就不來了。那時我也沒信心，不知這皇窯廠今后何去何從，更談不上去組織生產，掐指算來到現在有六個月差八天。”

吳濤聽后，點點頭。他們邊說邊看，不一會兒，來到庫房，里面空空的，一件瓷器沒了。

吳濤看后，臉色一沉，問：“各位，此倉庫里的瓷器呢?”

一時，現場竟無人應答。

吳濤回頭一看，馬知縣已在后面。他停了下來，等著馬知縣，待他到了跟前，問：“馬縣長，你說說，這庫房里的瓷器你把它們藏到哪里去了?”

他一聽，馬上吱吱唔唔，“這……，回專員，大清朝跨臺時，皇窯廠當時亂極了，有些官員乘機混水摸魚，好在我及時阻止。停工后留守的人員不少，因沒有錢發工銀，我們便決定，把庫存房里庫存下來的瓷器發給他們，抵大家的工錢。”

吳濤聽后，看著馬知縣，冷冷地說：“馬縣長，據瓷工說他們根本沒有得過什么瓷器。這又是怎么回事?”馬知縣聽后用手不斷擦汗，他看著吳濤，說：“專員大人，你……你知道當時皇窯廠留下來的人不少，時局混亂，我們看到人就發，發了多少，我們也不知道，多少人沒得到，我們也不知道，也管不了。”

這時，吳渡過來，在吳濤身旁耳語了幾句，吳濤一聽，臉色馬上沉了下來，帶著吳波匆匆離去。一旁的馬知縣意識到什么，向身邊的吳晉使了一個眼色，馬上也跟了上去。

吳濤和吳波帶著隨從在馬知縣、吳晉的陪同下來到浮粱監獄。

獄頭看到馬知縣，馬上跑上前來報告，“報……報，縣……長，15號不……愿革……命。”

馬知縣瞪著他，輕身對他說：“快，快把吳大人房中的鎖匙給我。”

獄頭指著牢房中的吳振江說：“對，就……就……是他。”說著把鎖匙遞給了馬知縣。

馬知縣快步上前，獄頭看后也精神抖爽地跟在后面。此時吳振江正低著頭坐在那兒。這段時間他蒼老了很多，頭上長了很多白發。馬知縣到了吳振江牢房前，迅速把牢門打開。獄頭跟著進去，他指著吳振江大聲地說：“吳……振……江，縣……長帶人親……自幫……你……革命……來了，還不起來!”

吳濤、吳波這時已快步來到吳振江的跟前，對著他大聲喊道：“爸。”

“大伯。”

吳振江聽到喊聲，抬轉頭一看，是大兒子吳濤、侄子吳波，還有二兒子吳晉。他突然上前抱著吳濤看了又看，爾后，又抱起吳波，自言自語，喃喃地問：“濤兒、波兒，真是你們?”

一旁的馬知縣見狀，笑著說：“吳大人，祝賀你們父子和叔侄大團圓。這是革命的成果。”

吳振江這時才回過神，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大家，疑惑地問：“你們?”

吳濤笑著說：“爸，我們革命成功了。我們來接你回去。”

“回去?”突然，吳振江把臉一沉，說：“回去，我回哪?大清沒了。濤兒，你是當著為父的面，向列祖列宗起誓，永保大清的。你當初的誓言呢?我不信你會背叛大清，參加革命!?”他歇斯底里地對著吳濤喊。

“爸，大清腐敗成風、貪官污吏當道、忠臣蒙冤，對內鎮壓人民，對外賣國稱臣，民不聊生。這樣的國有何用?回家吧，大家都在等你。大清沒了，有民國!”吳濤聽后，激動地說。

“我是大清的臣民，你們走吧，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吳家也沒有你們這樣的子孫。”但見吳振江回到原處，把臉背向大家。

在場的人都愕然。

吳濤看著父親反常的情緒，馬上安慰說：“爸，現在民國了，孫中山先生要我代他向你問好。”

吳振江扭著頭，用眼瞪著他說：“我不認得什么孫中山，我只認得大清，認得皇上、皇上!”

一旁的馬知縣看到吳振江至此仍惦記著大清和皇上，心里有點掛不住，但他馬上鎮靜下來，笑著對吳振江說：“吳大人，吳公子現在是浮梁專區專員了，他現在受革命之命，總理景德鎮陶瓷業。”

“什么革命，景德鎮沒有民國，更沒有吳專員。”吳振江說時，雙眼盯著他，全身充滿著憤怒。

吳波也上前勸：“大伯，大清被我們推翻了，孫大總統念你對瓷業有功，特要大哥代表他親自迎接你出去。”

“要回去，我自己會走!”吳振江說完，又把臉背著他們，不吭聲了。

他們走后，吳振江自個打監獄中走了出來，獄士向他敬禮，他看也沒看一眼。外面強烈的陽光直射得他睜不開眼。他不得不停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然后朝前走。

不遠處，姜雪正獨自站著，看著他。吳振江走上前，問：“雪兒，你怎么來了?”

“我知道你不會跟他們一起走!”姜雪溫柔地說，雙目注視著他，眼里滲出了淚珠，用手輕輕地幫他理了理頭上的鬢發。

“雪兒，我的好雪兒。”吳振江說著，一把把她抱緊，眼淚唰唰地掉了下來。

“老爺，不管這些晚輩了，我們走吧。”姜雪心痛又理解地看了他一眼，挽著他往前走。

吳振江在姜雪的摻扶下，來到皇窯廠門口。大清皇窯廠早已變了一個樣。衛士看到，向他們敬禮。一個長官模樣的人在衛士耳旁嘀咕了幾句，轉眼進去。

“老人家，請進來看吧。我們長官馬上就到。”衛士看到他們后，熱情上前，招呼。

吳振江搖搖頭，回頭對著姜雪說：“雪兒，我們走吧。”說著他們轉身就走。

“爸”、“大伯”，“吳大人”吳濤、馬知縣、吳波此時笑著快步走來。

吳振江把頭轉過。

姜雪說：“老爺，回我們自己家去。”

馬知縣眼快，搶在他們前頭，哈著腰，對著吳振江笑著說：“歡迎，歡迎吳大人回家，請、快請。”

吳振江徑直走他的，不時用眼瞥了他一下，從嘴中撇出一句話，說：“沒骨氣的東西!”

以后的日子，吳濤每天早上都把軍裝穿戴得整整齊齊，騎著馬與吳波一起來到鎮上風火弄吳府臨時住所。吳振江看后，他會馬上放下手中的活計，呆在屋內不出。

這時，姜雪總是笑一笑，對著屋內喊：“娘、老爺，濤兒和波兒來了。”

“來了、來了。”老夫人聽后，倒是人未出來，聲先到。

“奶奶、二娘、得福叔，大家好。”吳濤和吳波笑著進來問候。吳波緊跟其后。

老夫人看著兩個有出息的孫子，滿面是笑，喊著兒子吳振江出來。

姜雪特意看了一眼內房，對著老夫人說：“娘，老爺朋友有事，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快，得福，為少爺倒茶。”把話給搪塞過。

吳濤看得福起身去沏茶，馬上說：“得福叔，我們一會兒就得走，謝了。奶奶，二娘，我是來請你們搬回督陶府的。”

“我們在這已住習慣了，濤兒，這事還是等你爸回來再定。”姜雪說著，把話題移開。

“那行。”吳濤會意地笑了笑。然后轉身向隨來的警衛員揮了揮手，他們上得前來，把一袋袋東西搬進來。

“你們這是?”姜雪問。

吳濤說：“二娘，家庭用品，以后我們每天都會叫人送過來。不夠，讓得福叔過來跟我吱一聲。”

“嗯。”一旁的得福應道。

臨走時，吳濤對著內屋說。“二娘，告訴我爸，革命政府要請他回去，重新掌管大清皇窯廠。”

“濤兒，等你爸回來，我一定轉告給他。”姜雪會意，跟著幫腔。

大家看著他們對著吳振江打啞迷，都覺得好笑。

老夫人看后，心痛，她拉著大孫子的手說：“濤兒，你現在是這里的父母官了。父母官，就要把這里的百姓當自己的父母看待。真心實意為百姓辦好事、辦實事，切不可欺壓百姓。你能答應老奶奶嗎?”

吳濤知道她的意思，認真地回答：“奶奶，民國就是民眾的國家。你放心吧。”說完，就走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