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夜深人靜時,我將手頭的寫作活兒擱置一邊,習慣性地登錄了社區論壇。我仔細瀏覽最新的帖子列表,認真查看無極先生的每一條回復,當然也包括先生傳給我的紙條(短消息)。
雖然常年碼字,可是真正在本市論壇注冊和發帖,才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以前我對這虛擬的空間沒多大感覺,因為在這里泡的,全是些隱姓埋名的主兒。一個月前,我的同事要創辦一檔全新的社教類電視節目,就在論壇發了個主題帖。由于參與討論的網友太多,朋友又忙于籌辦節目,就只好約我代為解答和回復。
剛開始,我只顧管好這一個討論帖,漸漸地,我便對這個論壇有了些了解,發現這里既有文人雅士,也有市井潑皮,某些無聊低俗的帖子讓人不堪入目。為了能使論壇風習得以優化,我便以“阿鳳”的網名,接連拋出幾個主題帖。沒想到,我的帖子立馬就成為論壇的熱議,跟帖響應的、路過觀景的、冷嘲熱諷的……伴隨著點擊率的節節攀升,各色人等都在這如同街市一般的開放空間里紛紛亮相。經過幾番唇槍舌劍般的較量,“阿鳳”不但立穩了陣腳,而且還于不經意間使得名望大增。也就在這時,我與無極先生邂逅相遇了。
無極像是壇中老將,論其文章氣象,思維縝密而不乏詼諧,溫潤敦厚而鞭辟入里,說事則百回千轉,評理則犀利潑辣,斷非90后、80后之風格。每當拜讀無極先生的回帖,我都會情不自禁地陶醉其中。為了能接受些文墨濡染,我時常以跟帖的方式與之交流,或觀點交鋒,或詩文唱和,從而引來不少網友的駐足品評與喝彩。
初春的一天,版主在置頂帖里發出通知,說要搞一個“走進春天”詩歌征文活動,并號召大家積極參與。我是這里的新人,也很想借機展示一下,就將剛在報紙發表的一首原創長詩貼上了論壇。可是沒想到,我無意間暴露了自己——只要將詩歌內容輸入百度一搜,我的真名實姓立刻水落石出。
我很快就收到無極先生的紙條:“好一個阿鳳,多虧老夫沒有看走眼,早就知道你小子來頭不小。”我被先生的話搞懵了,依稀覺察到先生對我的誤解,便立即回復解釋:“先生莫怪,學生不是故意的。”“老夫不是怪你,只是覺得你這學生讓老夫擔當不起。”……盡管我一再解釋,先生的口氣總是硬硬的,完全不是以往那種和若春風的樣子,這讓我百思不解。
接下來的幾天,因無極先生沒在論壇露面,我也只能玩玩潛水。突然間,《早報》康記者發在論壇的一則求助帖引起我的注意:一位14歲的女孩患了白血病,正在本市一所醫院實施搶救。女孩家境貧寒,她為了能給家里節省一部分醫療費用,主動與醫院簽訂了自愿捐獻遺體的協議……帖子還沒看完,我的眼睛就濕潤了。我立即撥通康記者的電話,對女孩的情況做了進一步了解,緊接著安排了幾名電視臺的記者,去醫院做現場采訪報道。次日一早,我又悄悄約了兩位好友,去看望那位可憐的女孩,并將2萬元捐助款塞給女孩的媽媽。
從醫院出來,我的心情很糟糕,因為女孩的病情已經惡化了。一種愛莫能助的惆悵,在我心里久久揮之不去。
這天中午,我剛剛登錄論壇,便跳出收到紙條的信息框。打開一看,又是無極先生:“你去捐助患病的女孩,為何不用紙條通知老夫?”我好生奇怪地回復道:“先生是如何知道我去醫院的?”“因為老夫很在意你的行蹤,也很羨慕你這位‘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阿鳳啊!”我覺得先生像在挖苦我,就只有好生與之解釋:“去醫院是學生臨時決定的,所以未驚先生大駕,請予諒解。”本想就此打住,可是先生硬是借紙條之便跟我聊個不停:
“與你雖未謀面,但對你已略有了解,昨日老夫有幸見過你的導師,并得知你尚未婚配。出于好奇,老夫想問你些事,不知當否?”
先生竟然認識我的導師!這更使我恭敬有加:“學生向來尊崇師同父母的古訓,先生盡管問好了,學生定會如實稟告。”
“據說你德、才、貌俱全,難免粉絲成群,也難免為異性所迷,所以老夫認定你常有情緣難斷之惑,然否?”
“先生過獎了,其實學生很保守,也很清白,所以根本沒什么‘情緣難斷之惑’。”
“很好,看來老夫不得不親自為你做媒,老夫此意已決。”
“謝過先生!不過還是待學生拜睹先生尊容之后再說吧,何況學生尚無思想準備。”……
很快,我就獲得一個拜見先生的機會——
我的好友大夢是論壇的第二版主,在他的倡導下,論壇成立了一個由部分網友組成的“民間慈善救助團體”,我和無極先生有幸成為這個團體的首批會員。成立這天,大夢策劃了一場慈善演出活動,在我的要求下,他為我倆安排了緊挨著的坐位。
因為要拜見仰慕多日的先生,我特意穿戴得很整齊,并懷著激動和興奮的心情提前進入劇院。可是,我失望了,無極先生并沒有到場。我像是受到了不小的精神打擊,無奈又無助地四處觀望著……假若不是慈善性質的演出,我肯定會中途退場而去。
演出結束,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劇院,又是以怎樣一副悵惘的樣子走回家的。我打開電腦,登錄論壇,我想給先生發紙條問個究竟。可是,無極先生已搶先發來了紙條:“知道你正在怪罪老夫,但……”
“明明是提前約定,先生為何要出爾反爾?”我的言語中明顯帶有責備的成分。
“老夫有言在先,要親自為你做媒,你還記得嗎?”
“先生到底在說什么,是戲弄學生吧?”我沒好氣地回復道。
“看來你是錯怪老夫了。先問你一句,坐在你身邊的那位姑娘咋樣?”
“哦,原來先生是將入場券給了那姑娘,學生對此無法理解。”
“先回答我,你覺得她咋樣?”
“沒細看,但已感覺到她的端莊秀麗、嫵媚可人——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好,明天是休息日,中午11點,你準時到華洋會館二樓風雅廳與她會面。”
“可是學生也有言在先,待拜見先生之后,才能談及別事。”
“我想你不會拒絕的,因為那姑娘……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