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的幾棵大王椰,近來長得快些,樹干圓圓粗粗甚是可愛,頂端碩大的葉子煙花般四下散開,靠墻壁這邊的便無法伸展,聰明的葉子拐了個彎,貼著墻壁灑脫地延伸著生命。
抬眼望去,路邊,公園,墻角,隨處是樹,樹的模樣千姿百態,樹的生命生動鮮活。
西湖邊的柳,長條低垂,枝葉紛披,團團綠煙籠湖水,好似江南的女兒,柔情,嫵媚,風情萬種。額濟納的胡楊,在風中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朽,蒼涼悲壯,就像那西北的漢子,深沉、穩健,生命力極強。榕樹在南,樹冠如蓋,須根密集似發,獨木成林;白楊居北,高大筆直,參天挺立,濃蔭蔽日。
自古以來,人們賦予了樹各種品格與情操。松正直,竹虛心,紅梅傲骨,詩文里不乏佳句。柳寓離別,古人送別,長亭短亭,常折柳相贈,于是: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桐表情思,李清照“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千年的傷情愁緒在時光里流淌至今。
樹是孤獨的。根在哪,身在哪,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法挪動,久了,便成了那一處的風景。黃山玉屏樓前迎客松,長在海拔1600米險峰之上,已逾千年,枝繁葉茂,為黃山獨特一景。樹不孤獨,粗壯的樹杈間是鳥兒搭窩的好地方,蝸牛螞蟻也爬上爬下。樹立著,淡然地看天上云卷云舒,任四季花開花落。風來時,樹在風中起舞,姿態萬千;雨過后,樹引根蓄水,抽枝長葉。樹的四季色彩斑斕,春綠秋黃皆是詩。你看那深秋之樹,落木蕭蕭下了,瘦瘦的枝枝杈杈搖晃一兩片黃葉,在風中顫顫的,卻于青灰色的天幕上隨意疏疏勾勒出一副秋日清新圖。大自然刪繁就簡手法,精妙之至。
樹的種子,或被鳥銜去,或由風捎來,落地生根,不擇地方,不挑貧富,安分隨時,只要有片土,就能扎下根頑強生長。庭園小院,是樹理想之境;深山幽谷,亦能安然而對;荒郊野外,寂寞凄涼,它置之不理;蒼崖絕壁,貧寒清苦,卻也能成樹的終老之鄉。百年千年,樹歷盡滄桑,艱難之處境成就樹之槎牙挺拔之氣象,造就蒼龍倔強之玉骨。狂風卷過,吹得樹摧枝折葉,遍體傷痕,吹不倒挺立的軀干;烈日來襲,樹枝葉低垂,根卻頑強扎向地底,以求水分。雷轟電擊,它昂首面對,在疼痛中一哂而過,它能忍受世人不能受之一切痛苦,即使刀砍斧斫,它依然挺直脊背,努力生存。現代京劇《沙家濱》里唱道: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松,挺然屹立傲蒼穹,八千里風暴吹不倒,九千個雷霆也難轟。
即使枯去的樹,亦成景致。美麗的九寨溝,湖水澄藍,水底靜靜躺著千年的枯樹,任游魚和鳥兒游來啄去,呈現出滄桑和力度的美,它攬住水底大石,抑或承載湖水送來的種子,高高托舉,創造出生命奇跡:一小片綠葉,一蓬野草,甚至是火焰般燦爛美麗的野花……水底枯樹,成為水的俠骨,湖的精靈。
即使一根樹樁,若經妙手,縮龍成寸,縮地千里,也能化腐朽為神奇。新葉出其枝,青苔覆其根,古樸典雅,虬然蒼勁,小小盆中之景,生于方寸之地,遂化為案頭佳山水,眼中美畫圖。
樹,枝生四面,葉落復長,歲月輪回,生命不息。樹之一生,凌云剛健,氣韻深長。樹始終昂首向上,迎著陽光等待希望,吟動生命篇章。當你凝視一棵樹時,樹默默地與你溝通,給你喜悅和力量。沒有人能說清楚,什么時候起,就有了樹。那一棵棵的樹,一排排的樹,一片片的樹,綿延千里萬里不絕。樹,是大地蒼翠的脈絡;樹,更是人類心靈深處的精神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