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官”奇文

買官情事，不僅自古有之，而且陰陽兩界相通，豈非奇聞？

清袁枚《續子不語》中就有這樣一個故事，說有個姓徐的官員病到快要死的時候，忽然夢見早已亡故的哥哥來對他說：“我已經在冥府買好相當的官職，你就放心地來吧?！彪S即，又有一個已死的祝姓舊識來對他說：“你本可不死，只要你多給我錢，我可以幫你。”徐某權衡利弊，便欣然同意。不久，其兄又來，說姓祝的其實是想跟你爭這個官位，還想賺你一筆錢。于是兄弟倆又與祝某談判，終于達成協議，由徐某先頂此缺，待五年任期屆滿，再讓祝某頂補。但最后，祝某因等不及而另謀他就，徐某的病竟然也好了。袁枚說這是乾隆年間的事，當地政界的人都知道。

其實，這故事說到底不過是徐某日有所思、夜有其夢而已，反映的是他終日為之魂牽夢縈的做官情結。不過這徐某也真幸運，既然終于保住了性命，當然也就保住了官職，是一個“雙贏”的結局。不像有的人，“官職”還在，命卻沒了?？磥?，這奇文的作者還是比較留戀人間實實在在的官場——他是一個現實主義者。

那么，如果徐某真的撒手人寰，他是否就能如愿去冥府履新呢？

于是，我又想起《紅樓夢》中的兩段奇文。話說那寧國府秦可卿身亡，賈珍忙著發喪，正想著讓“喪禮上風光些”，“可巧”……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脂批：妙，大權也）就來了，兩人一合計，價碼1500兩銀子打個八折，實收1200兩，送到這“老內相”府上，就為賈蓉買了個“五品龍禁尉”，那秦可卿也就名正言順地得了個“世襲寧國公冢孫媳、防護內廷御前侍衛龍禁尉賈門秦氏恭人”之封號，可以風風光光地奔冥府而去。

但秦可卿的這個封號，到了陰間能否被承認，就要看冥府是否買陽間的賬了。對此，我們又可從“秦鍾之死”那一段奇文中得到些信息。話說秦鍾當時“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氣在胸，許多鬼判持牌提索來捉他”，秦鍾心中仍有許多牽掛，遂百般求告。接下來，曹雪芹寫道：“無奈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咤秦鍾道：‘虧你還是讀過書的人，豈不知俗語說的：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我們陰間上下都是鐵面無私的，不比你們陽間瞻情顧意，有許多的關礙處，’”看到這里，我就以為，既然陰間是如此不講私情、正氣凜然之地，那秦可卿也就只能享一時之哀榮了。誰知，正在秦鍾即將上路之時，一聲“寶玉來了”竟嚇得那都判官屁滾尿流，魂飛魄散，“忙喝罵鬼使道：‘我說你們放了他回去走走吧，你們斷不依我的話，如今只等他請出個運旺時盛的人才罷！’眾鬼見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腳，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電雹的，原來見不得寶玉二字。依我們愚見，他是陽，我們是陰，怕他們也無益于我們。’”都判道：“放屁！俗語說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卻是一般，陰陽并無二理……還是把他放回沒有錯了的。”

讀書至此，我們也就可以放心，那秦鍾終于得了與賈寶玉訣別的機會，他姐姐也必定能在陰間坐享尊榮了。一句“榮國公的孫子”，一句“時旺運盛”，竟然能夠威震冥府，真正是“陰陽并無二理”，豈不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