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士去兮今復還

去年，江蘇如東老鄉王國華到單位找我。老王參加過在上個世紀60年代中期發生的抗美援越戰爭，他對我講述了王長禮烈士的事跡和為烈士在家鄉立碑的經過。

同鄉戰友生死約定

王國華說，王長禮和他是老鄉，1949年3月18日出生，是個既英俊又聰明的年輕人。1965年9月，他和王國華一起在江蘇如東雙甸鎮參軍。盡管王長禮年齡不夠，家中父親早故，只有母親和一個智障哥哥，生活十分困難，但仍虛報年齡，義無反顧來到解放軍高炮六十七師六一九團，在二營四連十六班當炮手。其實，王長禮對母親感情很深，他曾向同鄉戰友張成榮借過100元錢，寄給母親看病。他生前曾好幾次跟王國華說，他一定要節省再節省，盡快把錢還掉。

入伍僅三個多月，部隊就接到赴越參戰命令。1月16日，王長禮所在部隊在昆明巫家壩機場聆聽了羅瑞卿總長援越抗美動員報告，每名參戰士兵都寫了決心書。只有小學3年級文化的王長禮擔心自己寫得不好，便請在六一九團當保密員的王國華為其修改。王國華被其決心書中“戰死也決不做逃兵”的話語深深感動，兩人定下“生死約定”:我們一起入伍，一起參戰，一起回家! 如果誰犧牲了，活著的人一定要為對方在家鄉立碑紀念。他們和戰友們一道，懷著“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豪邁氣概，奔赴抗美援越戰場。

安沛之戰壯烈犧牲

1966年5月，王長禮所在高炮六十七師在越南安沛省設防，保護從河口到老街至安沛的后勤運輸線路。這條線路是中國援越作戰中最重要的一條后勤保障線，加之安沛省又有著越南為數不多的機場，所以成為美軍主要轟炸目標。

為激勵士氣，部隊在戰前放映了能讓懦夫變成勇士的故事片《英雄兒女》。戰爭是殘酷的，1966年5月31日，美國空軍大舉進攻安沛。首波次飛機直奔王長禮所在的四連炮兵陣地，據王長禮同班戰友張成榮回憶:“敵人扔的是子母彈(子母彈也稱“菠蘿彈”，約一米多長，直徑約二三十厘米，里面裝滿鋼珠，爆炸時鋼珠四射——作者)，殺傷力極強，整個陣地的土幾乎被翻了一遍。我當時正在裝炮彈，彈片和土打在身上，一下子就昏了過去?！比B一百一十多人中，王長禮等19名戰士當場犧牲，約90人受傷。張成榮蘇醒過來時已躺在醫院里，全身多處被彈片擊中，右手大拇指被彈片削掉。“我們班，就我一個人活了下來?！蓖鯂A回憶，王長禮中午吃的是從國內運去的八寶飯和豬肉罐頭，炸彈把他吃的東西都炸得從肚子里流出來。

雖然傷亡慘重，安沛之戰最終仍以志愿軍的勝利而告終，并獲中央軍委嘉獎。

戰友踐約家鄉立碑

歲月流逝，如果當年王長禮沒有犧牲，如今應已兒孫繞膝，安享晚年。然而，他卻永遠長眠在異國土地，家庭也沒有直系后人。在家鄉為王長禮立碑建墓成為王國華多年未了的心愿。他暗暗發誓，不管有多大困難，一定要讓烈士“回家”。

2010年初，抗美援越女戰士、廣西的蒙毅與王國華取得聯系。蒙毅是“文革”時期周總理特批的10名抗美援越紅衛兵女戰士之一，參戰時只有16歲。出于對抗美援越志愿軍的深厚感情和對歷史的尊重，從2005年開始，她每年都去越南烈士陵園掃墓，同時搜集整理抗美援越志愿軍資料。在尋訪分布于越南42個地區的抗美援越烈士陵園過程中，蒙毅在安沛省安沛市安平鎮朗達烈士陵園找到王長禮烈士0891號墓地，并設法和如東的王國華等取得聯系。了解到王長禮生前有在家鄉立碑的心愿，昔日戰友們決定在王長禮犧牲44周年之際，為他在家鄉立碑，實現當年的那個生死約定。

大家分頭發動，在很短時間里，64名當年參加抗美援越的志愿軍老戰士就捐款七千多元。2010年5月31日，是王長禮烈士忌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原六十二師以及六十七師六一九團、六二五團、六二六團的68名援越抗美老兵從全國各地來到王長禮的家鄉江蘇南通如東縣錫伍村，為烈士舉行立碑儀式，同時到場的還有當地黨員干部及幾百名鄉親。蒙毅不但從廣西趕來參加立碑儀式，還帶來在越南朗達烈士陵園拍攝的王長禮烈士墓地照片。人們獻上花圈，以酒灑地祭奠英烈。在烈士的祭宴上，老兵用顫抖的雙手舉起酒杯表示：從戰時的青春韶華到如今的人到老年，幾十年風風雨雨，我們信念不變，我們信守諾言，我們無怨無悔!在共和國歷史上，抗美援越是不可磨滅的一頁。盡管硝煙早已散去，炮聲歸于沉寂，但身埋異國的烈士英魂猶在回望祖國山河…… （責編：金燕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