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樓的“滿天星”和21樓的“陽光地帶”聯歡,水沒去。
兩家廣告公司進行聯歡,是因為超大樓盤“黃金海岸”賣得太火了,投資該地產項目的公司老總一興奮,提前將所有廣告推廣費付了個一干二凈。“黃金海岸”的廣告推廣業務,正是“滿天星”和“陽光地帶”這兩家公司合作完成的。
聯歡地點是華悅大酒店,時間是晚上。水的二姨從成都來看望他,火車到達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半。水六歲時母親死后,由二姨養大。于是,水做出了正確選擇,舍聯歡,接二姨,盡管當中學老師的二姨,根本不用水去接她也能輕松找到鉆石大道158號。水的家,在鉆石大道158號。
第二天水才進辦公室,同事張健拍水的肩,漫不經心說:“阿水,昨晚你沒去,害得樓下‘滿天星’的小石一個勁兒地問我為何你沒去,小石一個勁兒夸你呢……”
水一驚,又一喜,張健后面的話就沒聽進去了。
水正暗暗喜歡著小石。
水早就在注意“滿天星”公司的小石了。托了“滿天星”公司在9樓,“陽光地帶”公司在21樓的福,水偶爾能和小石同坐一趟電梯上樓下樓;更托了兩家公司是同行,而在推廣“黃金海岸”項目上團結合作并肩作戰的福,長達半年的時間,水與小石抬頭不見低頭見。
水想方設法向小石套近乎,獻殷勤。小石卻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愿給水說。怪只怪,水太矮小,他才及人家小石的齊耳根高。小石身材修長,皮膚白皙,氣質好得蓋了帽了,從本市最有名的步行街解放路走過,回頭率少說也達到了99.999%,比純金還多一個“9”喲!
水暗想,原來小石也喜歡我,否則,她哪會留意我,哪會關心我沒去參加聯歡?呵,她還一個勁兒夸我……水的腦子里立刻洪湖水浪打浪了。他差點兒沒沖下樓,跑進“滿天星”公司捉住小石的手問個青紅皂白。
整個上午,水上班是身在曹營心在石,盡想小石的美麗倩影,嬌顏笑語。水在內心下了結論:小石鐵定對我有好感。至于一見面卻冷冰冰,那都怪女孩臉皮兒薄。
中午,去北街的食府吃飯。水眼睛亂轉,工夫沒白費,很快捕捉到小石的身影了。水幾步跑過去,打招呼:“小石,我二姨從成都來,帶來好多臘肉,挺香的,你想吃不,給你拎幾條咋樣?”
小石依舊冷冰冰,頭都沒抬:“謝了,我從不吃臘肉。”
八個字,干凈利落地打發了水。水有點尷尬,自討沒趣,再次掉進了冰窟窿。水腳步慢下來,轉念一想,繼續熱情高漲——水想起張健的話了。
水在心里狠狠琢磨。背地里使勁夸我,關心我,當面卻擺高姿態,哧哧哧,小石你死要面子活受罪。
水問二姨:“有個女孩,同行,不是我同事,是我們公司樓下另一個公司的員工。我們共事了將近半年,工作上溝通得不錯。和我在一起,從沒個笑臉給我,但是背地里,她卻悄悄向我同事打聽我,關心我,反復夸我……您說,這女孩是不是喜歡我?”
滿心高興的二姨當場給了肯定答案:“對,肯定喜歡你。”二姨鼓勵水繼續高歌猛進,奮勇追擊。
水更高興。其實,他不必從二姨口里討答案的,他將張健轉述的幾句話顛來倒去上下求索千百回了,得出的答案只有一個:小石喜歡他。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信心十足的水暗暗發笑,嘿嘿,我看你小石要考驗我到幾時,不就是道路曲折嗎?我排除萬難也要讓天塹變通途!
水一如既往地見了小石就靠近去,熱情洋溢地問寒問暖,想方設法地展開攻勢。可再攻勢如潮也沒轉機,小石一如既往冷冰冰。
水有點惱,但一想到張健傳達的“精神指示”,立刻扔掉垂頭喪氣,呈現出抖擻精神來。他毫不泄氣地繼續前進,風雨無阻。
也沒什么新的花招。反正是天冷了,送溫暖;天熱了,送清涼。不花錢的,全是用嘴巴送來送去。不是水小氣,水其實也想破費給小石表示點什么啊。水想過,哪怕自己整個后半生省吃儉用,提前擠出錢來買半套房子送小石也愿意啊,可人家小石不會接受。水去西藏旅游,曾千里迢迢帶回來一串據說在布達拉宮開了光的佛珠送小石,小石終于接了。但,當即從兜里掏出一百元錢,塞給水。還問:“一百元,夠不夠?”
“陽光地帶”和“滿天星”兩家公司的人都知道水在狠勁兒追小石。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太陽又不會從西邊出來,比三寸丁谷樹皮高半頭的水能追到公主一樣高貴的小石?!
不過,兩家公司的人都不曾嘲笑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大家都在疲憊的工作之余尋找愜意的休閑項目,人人都懶得去管他人的事。水,自得其樂地孤軍奮戰,一往無前地追求小石。
究竟始于何時何地,沒人進行精確記錄。先是“滿天星”公司的人先瞧出狐疑來了,接著是“陽光地帶”的同事們有所察覺。大家都看到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簡直是晴天霹靂呀,小石和水,不時有說有笑走在一起!
他和她,難道有什么破土萌芽了?
盡管,有了一定時間的鋪墊和緩沖,等到水和小石將結婚請柬送到各自的同事手上時,面對的,統統是凸起的金魚眼!連“陽光地帶”公司眼睛最細小的劉莉莉,也硬是不顧一切將眼睛鼓成了兩顆碩大的美國提子!
太陽怎么從西邊出來了?太陽竟能從西邊出來!
小石挺不好意思地紅著臉,答:“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想想,再想想,端出來兩個成語,“也許是潛移默化、循序漸進吧。”
水也能耐不到哪里去,面對大家莫名驚詫地追問他將小石拖上“賊船”的方式方法,他摸著后腦勺,答:“可能是水滴石穿吧。”
水說完,馬上覺得自己的答案不全對,他將張健扯到一邊,悄悄聲:“謝謝你啊,我真該好好地謝你。”
張健糊涂:“謝我?干嗎謝我?”
水嘲笑張健記性太差:“如果不是你告訴我小石在打探我為何沒去參加聯歡,不是你告訴我小石使勁兒夸我,我哪會橫下心來不顧一切追求小石啊……”
張健皺起眉頭想半晌,終于回過神來,恍然大悟地贈送給水一個“晴天霹靂”!
“滿天星”公司有兩個小石。當初向張健打探水為何沒去參加聯歡的小石,是另一個,“滿天星”公司的市場部經理,男的。那位石經理很欣賞水的平面廣告設計水平。
水一聽,腦子里“嗡嗡嗡”響。“滿天星”公司的市場部經理姓石,也很年輕,水其實一清二楚。可笑的是,當初水聽張健說“小石”,心思絲毫沒往男小石身上落,卻只朝自己暗戀的女小石身上奔。
哭笑不得的水呆立片刻,很快再次堆起了滿臉笑。他使勁握住張健的手,拼命晃:“謝謝,謝謝,太謝謝你了。”好險哪,如果不是因了張健的話,水很可能早打退堂鼓,或干脆按兵不動。如果不是從張健的話里看到“曙光”,水真的不敢肯定自己能堅持追求小石,追啊,追啊,一直追了兩年零三個月……
水和小石雖先前在各自的同事面前公開了幾個成語,將雙方由形同陌路“進化”到百年秦晉,歸功于水滴石穿、潛移默化、循序漸進。可水和小石的婚禮上,賓客們還是叫嚷著,非要雙方坦白戀愛經過,公開愛情秘訣不可。
得意洋洋的新郎水,主動包攬了重要發言:“我的美如天仙的新娘子,好比是一塊富含碳酸鈣的頑石。如何讓一塊頑石融化呢?持之以恒的火熱高溫是最佳辦法!以一百度,乃至一千度的高熱不斷地溫暖它,溫暖它。嘿嘿,最后哪怕只輕輕淋上一杯水,曾經有顆堅硬冰冷之心的頑石,也會瞬間土崩瓦解,徹底融化于水的溫柔懷抱……”滿堂歡笑。
熱切的掌聲,全送給了一杯溫柔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