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自主創新“不給力”的另類原因

自主創新之于國家核心競爭力的提升，其重要性怎么強調都不為過。伴隨著創新型國家建設戰略的提出并推行實施，自主創新能力建設及其影響因素日益成為學界探究的熱門課題。但自1978年鄧小平以“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著名論斷鄭重開啟我國自主創新之門以來，我國的自主創新能力如今依然未見應有的騰飛之勢，成因學界已有諸多宏論，但鮮有研究從創新主體的心理需求角度去關注創新可能性向創新現實性轉化的那“驚心動魄的一跳”。本文采用實證案例及對應的信息編碼與概念析取的方法，對此妄加推測，所得結論為一家之言，呈供方家指正。

創新不自主，命運不由己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綜合國力的提升，產業水平的提升是關鍵，而產業水平要提升，科技是關鍵，因此科學技術當之無愧是第一生產力。對一國或地區經濟體來說，關鍵技術的獲取路徑，有且只有兩種方式：一種主要靠直接購買或以市場換取等方式來引進；二是主要靠自主創新。但歷史已經反復證明，“對發展中國家來說，單純依靠引進技術，不注意引進技術的消化吸收和再創新，不注重原始創新和集成創新，只能讓自己的創新萎縮，讓自己始終處在價值鏈的低端”（前任科技部部長徐冠華語）。因此，“創新是一個民族進步的靈魂，是國家興旺發達的不竭動力”（前任國家主席江澤民語）。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沒有自主創新，民族進步就沒有靈魂，國家興旺發達就沒有永續的動力，如此的國家和民族，要么就永遠在末流或等外國家和民族之列徘徊，要么徹底失去“球權”而從地球上消失。如今，“人類正在經歷一場全球性的科技革命，知識創新迅速發展，科技進步日新月異，科學技術越來越成為綜合國力競爭的核心。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加快科技進步和創新的步伐。”（引自胡錦濤總書記所作中共十七大報告），所以，在新的競爭態勢下，我國在分析了其他發達國家成長道路之后，提出了自主創新戰略和建設創新型國家的目標。

投入增長“一日千里”，創新成果“江河日下”

創而不新、創而不主，只生不養，紙上談兵，投入增長“一日千里”，自主創新成果“江河日下”。這是我國當前自主創新工作的一個突出問題。

按照字面理解，自主創新包括兩層含義：其一是要創新，其二是要由我國科學家主導創新。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搞研究就要有投入。自2006年全國科技大會提出要建設創新型國家，正式發布《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以來，全國上下對自主創新和建設創新型國家的戰略目標的落地可謂激情滿懷，出手大方，一個科研項目動輒上百萬，甚至上千萬，乃至過億。根據國家統計局等六部門2010年11月22日聯合發布的數據顯示，2009年全國科學研究與試驗發展（RD）經費為5802．1億元，達到了當年國內生產總值（GDP）的1.70％，比2000年提高了0.8個百分點，是2000年的6.5倍，年均增長23.0%。

那么，如此“一擲千金”快速增長的投入比例與創新性的成果產出之間是否達到了大眾預期呢？從筆者所掌握的數據和所了解的事實來看，答案有些令人不安。

第一，我國的科研成果“創而不新”的現象極為普遍。

與其他領域相比，科學研究領域更能體現贏家通吃的局面，即該領域對質量的強調遠遠勝過對數量的強調，有人將質量形象比喻為1，數量為0，如果沒有質量1，數量0再多，實際績效也是0，只有有了質量1，后面的數量0才有意義，但我國的現狀是0很多，1很少。以現代社會決定一國綜合實力的科技人員數量及其有效產出為例。2006年我國科技人力資源總量約為3800萬人，居世界第一位，發表的SCI、EI和ISTP論文數達到17.2萬篇，僅次于美國。但這些數量龐大的“研究成果”，屬于自主創新的高水平成果極為有限。如果以SCI收錄文獻引用率作為自主創新能力的窗口性指標來進行觀測，那1997-2006年間22個學科文獻被引用前250名的作者共6097人，其中署名美國的4016人，占總人數的65.87%，中國大陸僅有4人，占總數的0.066%，僅為美國的1/1004。我國的科研成果“創而不新”，量大質低現狀由此可見一斑。

第二，我國發表的頂尖學術成果“創而不主”的趨勢日趨明顯。

自主創新對“自主”給予了特別的強調，實際情況又是如何呢？以中國學者發表在國際公認的最具權威性和最具創新性的《自然》和《科學》兩本權威學術期刊上的文章的署名變遷為例，近年來我國學者在頂級學術期刊上發表的成果盡管數量有所增加，但被邊緣化的趨勢并沒有本質改變。根據翁麗霞和陳昌貴（2010）兩人聯合進行的回溯性研究發現，1900年至1949年，中國學者雖然只在上述兩本雜志上發表了27篇論文，但全部為獨立發表和本地合作，主導創新或自主創新比例高達100%；1950年至1989年，中國學者發表了90篇論文，獨立發表和本地合作為21篇，主導創新或自主創新比例為23%；1990年至2008年，中國學者發表了602篇論文，獨立發表和本地合作的僅為52篇，主導創新或自主創新比例僅為8.6%，這就意味著，雖然我國學者近年來在上述兩本頂級學術期刊上發表的論文數量有所增長，但獨立發表和本地合作的比例在不斷下降，且從目前的形勢來看，這種下降趨勢還會繼續下去，所以，從總體上看，我國高水平的自主創新能力并不樂觀。

第三，我國科技成果“只生不養”或“養而無味”現象超乎想象。

科技成果的終極意義和價值在于向現實生產力的轉化，而在這個方面，我國的情況更不令人樂觀。以科技成果的轉化率為例，按全國平均水平來看，目前，我國科技成果的市場轉化率不到20%，最終形成產業的只有5%左右，不僅遠遠低于發達國家70%-80%的水平，也低于印度50%的科技成果市場轉化率。根據全國科技工作者狀況調查課題組的調查，我國科研成果轉換為產品或者應用于生產的項目數為0的占74.50%。其中要么就是只能說不能轉化的紙上談兵的科技玄果（不是成果），俗稱“只生不（能）養”的“道可道，非常道”的令內行糊涂、外行熱鬧的結題報告；要么就是不值得轉化（沒有生產力的未來，俗稱“養而無味”）的投入與產出嚴重不對稱的低水平研究成果。

綜上所述，近年來我國在科學研究上的投入可謂“一擲千金”，但自主創新性成果不僅“創而不新”，質量“江河日下”，“只生不養”的“紙上談兵”更是比比皆是，對此有人將其歸因為“實踐不足”，核心要因是創新人才分布結構不合理，最具創新活力的企業中的科技人員比重偏低。有數據顯示，我國僅有5%的科技人員在企業工作，而日本卻高達30%；我國70%以上具有博士學位者不在企業工作，而在機關事業單位消耗社會財富，與之相對的是美國80%以上具有博士學位者在企業工作，為社會創造財富。所以我國科技人才分布格局與“建立以企業為主體、市場為導向、產學研相結合的技術創新體系，引導和支持創新要素向企業集聚，促進科技成果向現實生產力轉化”的創新型國家建設路徑存在重大偏離。這種不注重與市場接軌的自我感覺良好甚至是自欺欺人的科學研究格局，不僅浪費了大量的自主創新資源，還敗壞了社會風氣，本是極為嚴肅的科研項目的立項和驗收，搖身一變變成了各路匪霸的饕餮盛宴，這也是公開的秘密。

對于如上怪狀，直接原因無非促進自主創新的法律和管理體系尚未形成或不完善、項目評審方法與應用契合不夠緊密、市場環境不成熟、社會創新服務體系不健全、社會上尚未形成崇尚創新的文化氛圍等等。間接原因無非是教育體制出了問題，人才培養與創新需求脫節，“現在中國沒有完全發展起來，一個重要原因是沒有一所大學能夠按照培養科學技術發明創造人才的模式去辦學，沒有自己獨特的創新的東西，老是‘冒’不出杰出人才”（著名的“錢學森之問”），還有科研人才評價機制不合理，政府重抗洪而不重防洪的愚昧績效考核觀等等，這樣的現實環境不僅嚴重擠壓了科研人員的時間和空間，抽干了他們的心血，還摧毀了他們創新的靈魂和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