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謊言”

她在跳舞。我那身有殘疾的祖母居然在跳舞。我站在客廳的門口徹底驚呆了。我掃了一眼廚房的餐桌，在餐桌上——墻上那幅小小的鑲框畫像的正下方——有一塊新鮮出爐的烤蜜桃派。

我看著她那依然消瘦的身體優(yōu)雅地彎下，她的手臂迎向從窗口傾瀉而入的陽光。而她的腿……自我能記事以來，她總是拄著拐杖，穿著便鞋，走起路來腿腳僵硬。可現(xiàn)在，她正穿著美麗的舞鞋，而她的雙腿完全聽從著她的支配。她曾是舞蹈界的寵兒，可是后來她遭遇了一場意外，舞蹈生涯因此而結(jié)束。我是從一張老舊的剪報中讀到這個的。

她緩緩地轉(zhuǎn)身做了一個足尖旋轉(zhuǎn)，見到我站在門口。她的歌聲戛然而止，還有她那優(yōu)美的動作，一切停止得如此突然，突如其來的寂靜沖擊著我的耳朵。祖母看起來很像是一個伸手從餅干罐里偷吃卻被抓了個正著的小孩。祖母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向廚房。我跟在她身后，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穿著那雙美麗的舞鞋，行走自如。我們坐在了桌邊，從她那美味的蜜桃派中切出了大大的幾塊，倆人一起吃。

“那么……”我脫口而出道，“你的腿是怎么好了的？”

“跟你說實話吧——我的腿一直都挺好的。”她說。

“可是我不明白，”我說，“你的舞蹈事業(yè)……我是說……難道這些年來你一直在假裝”

“的確如此。”祖母閉上眼睛，品嘗著蜜桃派，說，“而且是因為一個非常好的理由。”

“什么理由？”

“你的祖父。”

“你是說，他讓你不要再跳舞了？”“不，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確信如果我再繼續(xù)跳舞的話，我就會失去他了。我權(quán)衡名利和愛情孰輕孰重之后，選擇了愛情。當(dāng)年你祖父從軍參戰(zhàn)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了。他離開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度過的最可怕的時期。我很害怕會失去他，能讓我不至于瘋掉的唯一方法就是跳舞。我把我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投入到了練習(xí)之中，于是我成為了很棒的舞者。評論家對我好評連連，公眾對我鐘情有嘉，可我我心中很痛，因為不知道我一生的摯愛是否能平安歸來。然后我回到家里，一遍又一遍地讀著他的來信，直到睡去。他總是在信的結(jié)尾寫著：‘你就是我的快樂。一生愛你。’然后才是他的簽名。有一天我又收到了他的來信。信中只有三句話：‘我失去了一條腿。我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所以現(xiàn)在我將自由歸還給你。你最好還是把我忘掉吧。’

于是我立刻作出了決定。離開了這個城市。當(dāng)我再度歸來的時候，我為自己買了一副拐杖，并用繃帶把我的腿包得緊緊的。我告訴每一個人，說我遭遇了一場車禍，我的舞蹈生涯就此結(jié)束了。沒有人懷疑這個故事——我在回家之前已經(jīng)學(xué)會如何惟妙惟肖地跛行。接著我來到了你祖父所在的醫(yī)院。他們用輪椅把他推了出來。在他輪椅旁邊的地上有一副拐杖。

“我告訴他，他并不是唯一失去了一條腿的人。我給他看了關(guān)于我發(fā)生車禍的剪報。所以，如果你覺得我會讓你在余生自怨自艾，想都別想。在外面還有全新的生活在等待著我們!”祖母咯咯地笑著，如少女般，“我一瘸一拐地走開了幾步，然后讓他看我從口袋里掏出的一樣?xùn)|西。”

“你給他看了什么東西？”祖母看著我咧嘴而笑，說道：“當(dāng)然是一對訂婚戒指了。在他從軍參戰(zhàn)的第二天我就買了這對戒指，我可不想把戒指浪費在任何其他男人身上。”

我看著廚房墻壁上的那幅畫像，那是多年前我祖父親手繪就的。我眼中滿含淚水，眼前的畫像變得模糊起來。“你就是我的快樂。一生愛你。”我輕聲低語道。畫像中的年輕女人坐在公園長椅上，眼神清亮，笑容可掬地看著我，她的手指上被精心地畫有一枚訂婚戒指。

(梁衍軍摘自《瘋狂英語·閱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