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發百中

杰克到報社上班沒有多久，就接到一個重要任務：總編讓他采訪老獵人安德魯。

安德魯在喬治亞州是家喻戶曉的人物，杰克深知這次采訪的重要性，總編說了，如果采訪不錯，就做封面故事。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沒有采訪到猛料，那就得拍拍屁股走人了。

杰克不敢有絲毫怠慢，在正式采訪安德魯前，杰克隨機采訪了幾位當地人，令人欣慰的是，安德魯不僅狩獵水平高超，而且幾乎是當地的道德模范。然而在見到安德魯第一眼后，杰克不禁大失所望：作為一個獵人，安德魯并無想象中的高大魁梧，他消瘦、矮小，擱人群里就可以被淹沒掉。杰克既恭敬又失望地向安德魯表達了自己此行的來意后，安德魯顯然對自我宣傳沒有多大興趣，他淡漠地說道：“我只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獵人而已，跟其他人沒啥兩樣，沒有什么好采訪的。如果你實在要寫文章，不如我給你講講我的鮑比的故事吧。”

“鮑比是你的什么人？他很有故事嗎？”杰克好奇地問道。

“鮑比是我的兒子!是我的大英雄!如果說我在這一帶有點名氣的話，那完全得歸功于我的鮑比，它是一只你想象不到有多出色、多能干的獵犬。”安德魯十分自豪地說道。

“哦!鮑比是一只狗？它有多么優秀呢？在哪里？能讓我見見嗎？”杰克道。

“鮑比!”安德魯拖長了聲音喊道。沒過一會兒，一只老態龍鐘、身軀干癟、四肢瘦得讓人擔心能否支撐起它干瘦的身軀的老狗走了過來。

“它就是你說的大英雄？”杰克疑惑地問道。

“沒錯。鮑比跟我十多個年頭了，早年，它接受過嚴格的訓練，嗅覺、聽力和視力都十分敏銳。每次和我一起去打獵的時候，它都會全神貫注地潛伏在灌木叢中，任憑躲藏在附近的野雞、野兔隱蔽得多么嚴實，都逃不出鮑比的手掌心。它一旦發現獵物，耳朵會立即豎起來，眼睛則直視獵物的藏身所在。這時候，我就會按照它的指示，找到獵物，并且做好射擊準備，等我準備好了，鮑比就會突然撲向獵物，受到驚嚇的獵物只能落荒而逃，根本注意不到正在瞄準它的槍口，大多數時候，我總是能一槍得手。”

“鮑比真的是一只聰明能干的狗，但是，安德魯先生，您是知道的，我們的封面故事，總編是安排上您的事跡的，我回去無法交差啊！”杰克打斷了安德魯的講述，說道。

“要不這樣吧，杰克，明天我們一道去打獵吧，在打獵的過程中，你必須保持安靜，不論看到什么，發生什么，都不吱聲，你能做到嗎？”安德魯問道。

也別無他法了，杰克同意了安德魯的建議。

第二天一早，安德魯和杰克就帶著鮑比出發了。

一路上，杰克都在為老邁的鮑比擔心，它一路走走停停，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這樣衰老至極的狗，別說打獵了，隨時都有可能倒下。杰克心中充滿了疑惑，安德魯看出了杰克的心思，但是他也沒有說什么，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杰克當然也記得昨天的承諾：不論看到什么，發生什么，都不吱聲。

到達目的地后，鮑比立即非常職業地隱蔽在一片茂盛的灌木叢中，雖然它的動作，不是十分干凈利落。安德魯和杰克也跟著在鮑比身后不遠的地方趴下，等它的信號。

“好樣的，鮑比!”安德魯輕聲贊嘆道，“看到了嗎？它的耳朵豎起來了。”安德魯一邊說著，一邊舉起槍做好了射擊的準備。這時候，鮑比認為主人已經做好了準備了，它利索地站起身來，準備向獵物撲去，但是才沖出去不到一米遠，就摔倒在了地上，它真的太老了。

“砰!”一聲響亮的槍聲，掠過空曠的原野。

杰克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他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因為在他的視線范圍內，他沒有看到任何其他活著的東西。

“不論看到什么，發生什么，都不吱聲!”杰克告誡自己。

片刻喧鬧過后，四周又重歸寂靜。鮑比繼續潛伏在灌木叢中，一動不動。

“快看，杰克!鮑比又發現獵物了，你看它的耳朵又豎起來了!”安德魯激動地小聲對杰克說道。

于是，剛剛發生的那一幕，再一次上演了一遍。

這次槍聲過后，跟剛才一樣，杰克仍舊是沒有看見任何獵物。這次，杰克堅信自己沒有看花眼，他實在不明白，“神槍手”安德魯這打的是哪門子獵？正要詢問，安德魯卻向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這種寂靜，令人窒息。這次過了好長時間，但是鮑比的耳朵，卻一直沒有豎起來。

終于，安德魯也覺得不對勁了，他起身向鮑比潛伏的地方走去，卻驚訝地發現：鮑比已經死了。

“我的鮑比，我的英雄!”安德魯頓時落淚滿襟。

安葬好鮑比，待安德魯平靜下來，杰克終于忍不住發問了：“安德魯先生，我今天看到您開了兩槍，但是我認為，您并沒有打中任何獵物，因為我沒有看到任何動靜，我親眼所見。”

安德魯平靜地答道：“是的，我開的那兩槍，都是對著空氣放的空槍。”

“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杰克完全糊涂了。

“其實，早在一年前，鮑比就已經明顯衰老了，”安德魯既像是對杰克又像是對自己說道，“它的視力在一天天衰退，耳朵也不再靈敏，以前矯健的四肢別說猛沖了，就是連正常的行走都變得困難了。它曾經是那么的出色和能干，然而，英雄遲暮，歲月不饒人。但對我來說，我怎能忍心讓我最棒的搭檔，感受到這最殘酷、最無奈的現實呢？所以，一年來，我如同往常一樣，繼續和它一道打獵。它仍然是那么敬業，我知道，對鮑比而言，我的槍聲是最好的認同和獎勵。從那時到現在，我已經放了一百多次空槍了，這些空槍劃過天空的清脆聲音，讓鮑比至死都認為，它一直都是有用的，一直都是最棒的!”

安德魯，這個充滿愛心并且善于布施愛心、瘦弱而矮小的獵手，在杰克眼中突然變得可敬而高大起來。

杰克心中充滿了興奮，擁有一手好槍法和豐富狩獵經驗的好獵手不乏其人，但安德魯只有一個。杰克已經知道拿什么跟總編交差了。

(千里馬摘自《新故事·時尚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