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草原來到天安門廣場

北京，在每一個中國人的心里，它都是無可替代的，它獨特而豐盈的魅力不會因為它的任何瑕疵而減少半分。從一定意義上說，它就代表中國。這一點，即使不去北京，你也能感覺到，打認識第一個方塊字開始，我們就會拉著長聲說“我——愛——北京——天—安一門”了。這個有著3000年歷史的古老城市，你指尖隨便往城墻上一摸，都可能和天子的龍跡重疊。

一

清晨五點半，我乘車到達天安門廣場一側，再步行進入地下通道。來得早了點兒，等待中，不少行人端著相機為武警戰士挺拔威武的英姿拍照。

時間終于到了，我們穿過地下道，來到離國旗較近的位置。此時，寬闊的長安街上車輛稀少，天空還是灰濛濛的。晨色中的天安門沒有想象中那么雄偉。但我們一行人中，不少人是第一次從草原來到北京，來到天安門廣場，激動的心情難以用語言表達，大家快速地拍照留念，在警察的招呼下排成了兩排，靜等國旗衛士們登場。

這一刻，時間變得好慢好慢，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一秒被拉成了一分，一分被拖成了十分。終于，隨著一聲口令，國旗護衛隊從天安門城樓里出發，正步跨上了長安街，那鏗鏘有力的步伐，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這一刻，我們終于目睹了。

升旗手手把國旗，熟練地一拉一拽，小心翼翼又干凈利落地解開國旗。隨著雄壯的國歌聲鏗鏘響起，升旗手大臂一甩，國旗升起來了。

廣場周圍的人們莊嚴肅立，注視著緩緩升起的國旗，……看升旗的人群中，有位身著盛裝的藏族老阿媽，她的兩旁是她的警察女兒和8歲的孫女……就在幾年前，和朋友合作的一本書里，我就寫到了這一幕，不同的是，書里寫到的藏族老阿媽是陪著自己的孫女來看未來的孫女婿——他是一名天安門國旗護衛隊的升旗手。而現在，我們身旁的藏族老阿媽，是玉樹抗震救災英雄女民警馬玉芳的母親，她是陪女兒來北京作典型事跡報告的。而我，也不再是為國旗衛士作傳的那半個作者，而是陪著公安功模報告團而來的普通工作人員。真應了那首歌：山不轉水轉啊。

我慢慢地推移著鏡頭，從玉樹抗震救災英雄玉樹州公安局副局長兼交警支隊支隊長王成元、海南州公安局警衛處處長東主才讓的臉龐一一滑過，他們今天穿得特隆重，胸前還佩戴著國務院頒發的金燦燦的抗震救災獎章。這些功模代表在我省公安系統，都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漢，不少人通過新聞媒介熟知了他們的事跡，他們都在以最莊嚴的姿態，觀看升旗。最后，我的鏡頭緩緩地定格在親身經歷“4·14”玉樹地震災難但仍然有幸團聚在天安門廣場看升旗的玉樹州玉樹縣公安局民警馬玉芳一家三代人的臉上。地震時，祖孫倆都在西寧，地震發生后，母親和女兒一直牽掛著玉樹的馬玉芳。一老一少不停地撥打著馬玉芳的電話，卻一直沒有打通。這個沒有打通的電話，讓祖孫倆心急如焚，直到三天后馬玉芳從救災現場回到已是廢墟的家里，從殘垣斷壁中扒出手機，她們仨才通上了電話。得知都平平安安，一家人抱著電話喜極而泣……

此刻，地震已經過去半年多了，透過鏡頭，我分明看見，她們的眼里還有淚花閃動。

二

天高云淡，望斷南飛雁。

順著一條碎石小路，我們沿坡而上，雖然天空一片陰郁，可心情卻像剛出籠的小鳥一樣，快樂得像要飛。每走一步，我都睜大雙眼不放過任何細微的美景。那植物中的“活化石”銀杏，那“不過江”的謙謙君子竹，那從高處垂掛而下的密密層層的火紅的長藤，一草一木，都讓我駐足欣賞。這些原本屬于南方的草木，莫非也是植物中的豪杰，仰慕長城而來?

從纜車向下望，秋天的山坡依然綠意盎然，生機勃勃。這就是西接居庸關，東連古北口，拱衛京師、皇陵的北方屏障，被稱為“危嶺雄關”的慕田峪長城嗎?此刻，一直陰沉沉的天飄起了毛毛細雨。爬上一個垛口，向東看，云山霧罩，莽莽蒼蒼，天城相接；向西看，云霧繚繞，縹縹緲緲，宛如仙境；向下看，深不可測，宛如懸在半空中一般。

踩在厚實的城磚上，我撫摸著一塊塊墻磚，禁不住心潮起伏。懷柔區境內的慕田峪長城，是北京新十六景之一。其特點是長城兩邊均有垛口，特別是正關臺三座敵樓并矗，著名的長城景觀箭扣、牛角邊、鷹飛倒仰等位于慕田峪長城西端，是萬里長城的精華所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這高不可攀險而又險的長城，這前不見首后不見尾的巨龍，給人的感覺真的是難以逾越。更勿論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驕成吉思汗了，更勿論風流人物毛澤東了。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站在高高的城墻上，似乎才真正理解了詩詞藝術的渾然天成是一種怎樣的美。尤其是從一個城樓里弓腰鉆出來的一剎那，因為剛在光線幽暗、復雜如迷宮般的城樓里穿梭過，乍一鉆出，外面的光線有些耀眼，定一定神，抬眼一看，才猛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上了云端，高高的臺階舉著你，稀薄的空氣圍著你，縹緲的云霧繞著你，似乎舉起雙臂，踮一踮腳，就能翩然飛翔了。長城穿越九個省、市、自治區，東西南北交錯，綿延起伏，翻越崇山峻嶺，穿過茫茫草原，跨過浩瀚的沙漠，奔向蒼茫的大海。想想在遙遠的2000多年前，當時沒有任何機械，全部勞動都得靠人力，而工作環境又是十分艱難，古人以血肉之軀修筑了它。而今天登臨長城，卻要憑借纜車，真是汗顏。

三

早聽說，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一樣，既是北京的“名片”，也是老北京人的念想兒。人活到一定時候，自然明白了繁華如夢、生命短暫的道理，即便富比和坤、貴如天子又能怎樣，翅膀綁上了金錢和權力，還怎么飛啊?這樣說似乎有些矯情，但即使小住在這六朝古都的老皇城根里，可去之處不可謂不多，而我最想多去走走的，也還是北京的胡同。

也是的，世界日新月異，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哪國哪城都不會缺少，惟獨這胡同、四合院只有北京獨一份兒。老北京打小兒在胡同里長大，即使隨著“時尚”與“潮流”搬進了樓房，也還是對胡同里的事兒，念念不忘。在北京逗留的日子里，要問起北京有多少個城門，北京人都會說“里九外七皇城四，九門八點一”，但要問起有多少條胡同，您問誰誰都頭大。自打元世祖忽必烈入主中原，建立大元，北京城的格局就初步形成了。城有了，緊跟著也就有了“胡同”。史料上說，元朝時，北京的胡同僅有29條。按當時規定，寬9.24米的才叫胡同，達到18米的就叫小街，到了36米就叫大街了。照這樣說，我們落腳的這地兒，還真是正經八百的胡同呢。聽北京的朋友說，住在胡同里的人家，一住就幾十年，甚至幾輩子。一個胡同里的，誰家做點好吃的，無論多少都得送點給街坊，還得說句“得，您套著喂吧”。這是老北京的禮數。

離開北京的那天早上，我起得特別早。

踩著一片片濕漉漉的落葉，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一片胡同區。

窄窄的胡同里，高大的白楊、俊美的椿樹靜靜地挺立著，一陣風吹來，巴掌大的楊樹葉，細長的椿樹葉颯颯作響，側耳傾聽，仿佛還能聽到滿樹秋葉發出的細碎的微笑。

天空灰濛濛的，飄著細細的雨絲。這樣正好，細雨濛濛，人跡稀少，難得清靜。幾天來所到之處，人太多了，以至于你稍停拍一張照片，都會和同行的人群走散，人潮人海中，再也找不到一張熟悉的面孔。現在，我慢慢地溜達著，步子大小、快慢全由自己決定，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對獨處總是情有獨鐘。雨越下越大了，雨大更覺胡同靜，而那身在北京的異鄉早行客、背書包的孩子、晨練的大爺大媽、環衛工人、三輪車夫的身影，依然是風雨里不變的風景。北京時間比我們早，北京人也勤快，連胡同口的菜市場都在燈光里開張了，雖然顧客并不多。

在這個藏龍臥虎的京城，也許，胡同里來往的，和我擦肩而過的他們，保不準就是哪個王爺的后代子孫，或者哪個名門望族之后呢。聽說，當年，米市胡同里住著康有為，珠朝街到過孫中山，小羊圈胡同是老舍先生出生的地方，護國寺街梅蘭芳住過，后圓恩寺胡同有茅盾……

終于，陣雨過后，天大亮了。北京胡同里，路邊的小吃攤又冒出了燒餅餛飩、油條豆汁的香氣。

路上的人、車漸漸多了起來。

我突然覺得，北京真好，這個早晨真好。這個正向“世界城市”闊步前進的祖國首都，她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強力吸引著成千上萬(北京本地人口和外來人口、流動人口之比為1：16，北京的總人口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一億)的人來這里打拼、漂泊、尋夢。在陽光照不到的幽暗的地下室、“膠囊”公寓、地鐵站，到處都涌動著的人潮，它變得如此氣度不凡，氣象萬千。北京城更有千千萬萬平凡的百姓，他們踏踏實實地早出晚歸，無怨無悔地打撈日月，從從容容地迎接風雨，他們，也是城市的主人。

北京，北京。現代城市的無窮魅力，帝王將相的浮光掠影，時空交錯，經緯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