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1943年秋,李約瑟為搜集中國科學技術史的資料赴西北考察,在敦煌停留一個月,拍攝了140多張敦煌雨莫高窟照片,對敦煌藝術有了初步地認識。
關鍵詞:李約瑟;敦煌;攝影
中圖分類號:K87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f2011)01-0121-04
李約瑟(Joseph Terence Montgomery Need—ham,1900-1995),英國近代生物化學家和科學技術史專家,所著《中國科學技術史》對現(xiàn)代中西文化交流影響深遠。1942年秋,受英國皇家學會之命,他前來中國援助戰(zhàn)時科學與教育機構,為中國科學家提供實驗設備、科技書籍和期刊。1943年2月到達中國西南,在重慶建立中英科學合作館(又名中英科學合作局),到1946年4月離開時,他的足跡已經(jīng)遍布了四川、云南以及中國南部、西南和西北等地區(qū)。期間,他走訪了眾多大學、實驗室、工廠和車間,拜訪了來自各行各業(yè)的人士,尤其是科學家與學者。他還充分利用每個機會參觀名勝古跡,并且和途中所遇到的學者們探討他的新興趣——中國科學、技術和醫(yī)學的歷史,并著手搜集這方面的書籍和資料。
李約瑟在中國4年多漫長而艱難的考察旅途中拍攝了大約1000多張照片。他并沒有利用照相機系統(tǒng)地記錄他的旅行,都是在他方便的時候所拍攝的。1943年8月李約瑟從重慶出發(fā),開始了他的西北之行,目的地是敦煌。陪同他的有中英科學合作館的黃興宗,蘭州培黎學校的路易·艾黎(Rewi Alley,1897-1987)和蘭州培黎學校的兩個學生孫光俊和王萬盛,雪弗蘭卡車司機鄺威和來自蘭州的機械師余德新,在嘉峪關他遇到了畫家吳作人,結伴而行到敦煌。他拍攝了沿途及敦煌綠洲的許多照片,還有莫高窟洞窟內(nèi)外的一些照片。李約瑟原計劃在敦煌停留幾天即返回,但由于卡車壞了,需要更換新的發(fā)動機,李約瑟和他的同伴被迫在莫高窟的寺廟中滯留了一個月。
據(jù)李約瑟1944年發(fā)表的《科學前哨》所記行程,以及英國劍橋大學李約瑟研究所公布的李約瑟拍攝的敦煌及莫高窟照片資料,本文擬將李約瑟在敦煌的活動和拍攝的照片作簡要介紹。
1943年9月30日,李約瑟一行到達敦煌。李約瑟在日記中寫到:
這是在中國所見到的最美麗的城市,像山丹,但更繁榮。街道十分整潔,牌樓精巧。水果甘美,有久負盛名的真正新鮮的哈密瓜和其他瓜類及油桃、梨和柿子,還有一種野林檎,看上去像個兒很大的櫻桃。興宗、作人和我三人去拜訪了陳邦啟縣長,他是位上了年歲的善良之士,派給我們一位帶槍的警察(但我認為槍里無彈藥)。蘇聯(lián)糖塊被作為款待品來招待我們。
當天下午李約瑟一行驅車來到莫高窟,入住莫高窟中寺國立敦煌藝術研究所院內(nèi)。
9月30日,拍攝有照片16張:敦煌縣城城門照片1張,敦煌縣城街道、市容照片4張。賣水果的小販照片2張,從莫高窟九層樓上拍攝窟前林木、大泉河、上中寺等景觀照片9張。
10月1日,在敦煌藝術研究所聘請攝影師、中央通訊社攝影部主任羅寄梅的陪同下參觀洞窟。拍攝有洞窟外景和窟內(nèi)壁畫彩塑照片61張:從大泉河東岸拍攝莫高窟外境照片9張,大泉河東岸舍利塔照片1張,王道士塔照片l張,北區(qū)洞窟照片4張,洞窟外景照片21張,洞窟內(nèi)壁畫、彩塑照片20張,下寺外景照片1張,北區(qū)出土將軍手、公主腳文物照片1張,殘塑像頭照片l張,上寺外羅寄梅夫人羅芳騎馬照片1張,司機鄺威和機械師余德新照片1張。
10月2日,一早離開莫高窟,但車行數(shù)里發(fā)動機損壞,無奈返回莫高窟等待,并派黃興宗4日赴重慶求援。
10月5日,拍攝洞窟外景照片4張。
10月6日,拍攝照片13張:洞窟外景照片5張,孫光俊和王萬盛在大泉河洗澡照片5張,中寺前院照片2張,上寺主持易昌恕喇嘛照片1張。
10月9日,拍攝有照片16張:三危山照片2張,從三危山拍攝莫高窟遠景照片2張,三危山上五墩臺照片2張,大泉河谷照片2張,成城灣照片2張,成城灣華塔照片6張。
10月11日,拍攝有孫光俊持花磚照片1張,大泉河谷和成城灣照片各1張。
10月13日,拍攝有照片10張:三危山下舍利塔照片2張,塔內(nèi)擦擦照片1張,李約瑟和孫光俊于塔前持花磚照片1張,三危山照片2張,孫光俊和王萬盛窟前驅驢照片1張,窟前待修的卡車和駝隊照片1張,洞窟壁畫、彩塑照片2張。
10月25日,盼望已久的汽車發(fā)動機終于達到,安裝修理汽車。29日離開莫高窟到敦煌,參觀了月牙泉,李約瑟在月牙泉的留言中寫道:“Hinclucem et pocula sacra\"(清凈圣地)。拍攝照片17張:司機鄺威和王萬盛離開莫高窟時在中寺院外騎馬照片各1張,月牙泉景觀照片8張,李約瑟、吳作人、孫光俊、王萬盛在鳴沙山騎馬照片2張,敦煌縣城內(nèi)哈薩克人照片3張,敦煌縣城的城隍巡游照片2張。
10月30日,李約瑟一行離開敦煌,踏上了返回重慶的歸程。
在莫高窟滯留期間,李約瑟“以極大的熱情拍攝了許多敦煌壁畫和當?shù)仫L光的照片,與同行的吳作人、攝影的羅記者、葉喇嘛及路遇的蒙古人交友,談天,聚餐,跳舞和治病,相處得十分融洽。”
在石窟考察中,李約瑟做了詳細的筆記,畫了許多素描,他在書信中談到對敦煌藝術的認識:
1.前魏的作品有點古意。在主室的
四面墻壁開鑿有佛龕,里面安置坐佛、菩
薩。洞窟的前部有椽,與木結構建筑相似
(比較所有這些東西與Ellora的相似之處)。挑逗菩薩的舞女動作很活潑,而侍從天女則向四周手舞飄帶。總的說來,這里沒有多少故事畫。有許多成列的表情嚴肅的菩薩,畫的表面已褪成暗灰色。主室上還繪有無數(shù)身著長袍的人像,作為主室的鏤花板,這些人物很奇怪,因為他們當中有一半持著他們的陽具,一半持著他們的心,其他的有些在拍手,有些高舉雙臂。這顯然是象征著性的表現(xiàn)。
2.到后魏,色彩就較為絢麗。窟頂上表現(xiàn)的所有東西都處在暴風里面,火焰和風畫得栩栩如生。有時中央的佛像有一個真正孔雀的風火寶座。飛翔的東西中有馱著蠶的馬。在小洞里面,飛天們達到了令人嘆為觀止的完美境界。她們裸露上身,但著長褲。她們在風中飄逸,盡情舞弄系在身上或拿在手上的飄帶。在有些情況下,她們的肌膚顏色保護完好——我還畫了幾幅素描。魏代的另一特點是懸掛在佛龕上方兩邊蛇樣的裝飾,即一邊一只鳥的尾羽與另一邊鳥的尾羽相連。
3.來到唐代開鑿的洞,一切都不同了。以前洞中的那種栗色和明快的藍色都變成了以綠色和紅色為主體的色調(diào),這些顏色通常是暗淡的,大概是由于褪色的緣故。故事畫較杰出。在洞窟的入口處常能見到莊嚴的供養(yǎng)人及其夫人的站像,以及他們的家人在洞內(nèi)基座繞著巡游的情形。這里唐代女人身著好像維多利亞時代的拖曳長裙和披肩,而地位顯赫者則頭戴特異的裝飾。中央的佛像兩側都用三個人物輔翼著,按下列次序排列:(1)一個僧侶;(2)一個菩薩或天女;(3)一個天王力士或護世天王。四周墻上繪有許多有主題的組畫。
①也許最常見的是講經(jīng)或膜拜的畫面。大佛坐在畫面后部的中央,左右兩則是兩尊菩薩和其他佛,四周還有宮殿和花園,前面有樂隊,分成兩部分。在中間鋪瓦的空間內(nèi),有一兩個舞女(靈魂?)在翩翩起舞,有時是一兩只人頭鳥。在平臺之間有水池和溪水,上面浮著荷花,有些荷花上有圣像。畫面的更遠處,有時堅立著重迭的幾把傘,下面有舞女表演雜技。(注:舞女的服裝令人想起英國莫里斯化妝舞會上男子的裝束,注意,領舞的舞女有時候反彈琵琶。)所有的空問都站滿了圣人。
②進貢的場面。佛坐在寶座上,在他前面及周圍,地球上所有的民族手捧貢品,從畫面前部出現(xiàn),又消失在寶座后面。這里的想像成分很多,紅頭發(fā)和藍眼睛在這里也能見到。
③戰(zhàn)斗及皈依圖。畫面占據(jù)了好幾堵墻,且效果最好。左邊是大佛,看上去莊嚴、平靜;右邊是黑暗王子,由人抬著坐在一種用樹枝做的棚架下,棚架的格子屏被來自左邊的風吹得向后傾斜。幾個惡魔試圖將格子屏扶正,另外一些惡魔想推倒佛的鐘樓,還有一些惡魔手持長矛、斧頭和大錘沖向菩薩,但毫無結果。在左邊的背景里,惡魔們被降服,如同受洗禮一般往自己身上潑水、刷牙等。
④出家場面。在跟甲有所相似的背景前面,和尚、尼姑的出家儀式正在進行。一位表情悲戚的柔順女子正在削發(fā),新長袍都準備好了,折疊在籃子里,或由侍從們捧著。(注:關于基督教的影響,我們已經(jīng)提到了戰(zhàn)斗及皈依圖中的洗禮場面。但是,當你一路往前走,特別當你看到宋代的石窟時,你就不會忽略景教的影響。人們可以在繪畫里到處見到僧袍,偶爾也有主教的法冠。和尚的長袍上有花形的十字架,通常是黑色或綠色。最令人驚訝的是,在一個石窟里出現(xiàn)了“最后的晚餐”。即屋內(nèi)12個人圍坐在一張白色飯桌旁,而第13個人從門口離去。我們知道佛教的傳說變成基督教的神話,那么,為什么不能反轉過來呢?)
有些場面似乎只出現(xiàn)一次。比如:(1)一幅精致的朝圣圖,畫著許多寺院,它們的地點及名字在甘肅仍為人所熟悉;(2)再生圖,前一部分與上述的甲相似,但有許多荷花金童,還有一個小男孩坐在中央的一張蒲團上;(3)四組畫都非常奇怪:中間是大佛和兩個侍從,兩側各有一只被人騎在背上的騰躍的山羊,它的雄性性器官極為夸張且習俗化,深紅色的顏色,像只希臘的花瓶。在別處也可見到有尾巴的農(nóng)牧神的這種造型。至于故事畫。則包羅萬象,諸如鄉(xiāng)村風景、身著制服的士兵騎在馬背上敲鑼打鼓的隊列(馬鐙出現(xiàn)在唐代而非魏代)、作戰(zhàn)和狩獵的場面、家居場面、長袖善舞的舞女隊列(與前代的不一樣),等等。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唐朝家居生活場面中的日本特點:人睡在榻榻米上,首飾與服飾非常地日本化。顯然,日本人一成不變地承襲了唐的風俗,這一點我們以前有所了解,但在這里卻令人吃驚地被證實了。
4.魏唐之間是隋,但現(xiàn)在我還不能辨別得很清楚。
5.唐宋之間是五代。同樣是過渡時期。
6.宋卻跟唐大不一樣。首先,供養(yǎng)人的服裝就不同,而且主體色彩也有差異,綠、藍、黑、白色代替了唐代的紅、綠色調(diào)。宋代與唐代相似之處是,相當多地保留了華麗的生活場面。似乎更傾向于畫很大的臥佛或涅槃的佛像(約40英尺長),后面是一排排哭泣或歡笑的臉龐和彩塑。一個宋代的洞窟里至少有7尊大坐佛,是佛主的七代轉生,中間的那位面帶微笑,最后一代是未來佛彌勒。宋代洞窟里經(jīng)常能看到正面飾有好像是景教的大十字架的神壇,很顯眼,常常是綠色、黑色和白色的。一座宋代石窟里有十二宮圖(西方的),有一個佛乘著馬車追著天宮的旗幟,他用舉起的食指旋轉著法輪。晚宋退化而成一列列毫無想象的呆板雷同的佛像,精心著意地做成綠色,上面涂上厚厚的金漆。窟頂變成漆布的圖案,令人很難相信西方漆布圖案最初不是發(fā)源于這里。天使或天女都很豐滿、濃艷但缺乏魅力,和西魏的細腰美女迥異。我還畫了一幅很滑稽的素描,表現(xiàn)一個嗅著荷花的姑奶奶模樣的像。
7.在主要的各個洞穴中,沒有見到元代的東西,但是喇嘛們在蒙古王朝到達時,他們似乎利用了埋沒在河里的唐代的洞。這里有一座重要的洞,用的是暗淡的藍色和灰色,所有繪畫表現(xiàn)的都是“歡喜佛”。每一個佛都有幾條臂,在一塊有趣的嵌板中,每個人一邊射箭,一邊與另一個人親熱(女性伴侶總是背朝觀眾),并且跳舞,而另一個戴花冠的女子在下面持著一只碗接性器的精液(參看我的《胚胎學史》中有關伊壁鳩魯與亞里士多德部分的比較1。這里用的是綠色、黑色、藍色和黃色。在這些洞里可以見到那塊著名的六種語言的石碑,上面分別用漢文、西夏文、蒙古文、滿文、藏文和梵文6種文字重復‘唵嘛呢叭咪畔’,壁畫上還有一只唐代公主的腳,上面的絲依稀可辨。元代的洞并不多。
李約瑟還認為中國的云岡以它豐富的石刻彩塑可以與印度的埃洛拉相比,莫高窟則可以比之于印度的阿旃陀。1958年李約瑟在所寫的一首詩中,回憶起當年朝拜莫高窟的情景:
十五年前,也是個苦難的時代,全世界在法西斯的狂疾下痛苦呻吟。
我有緣首次來到這塊寶地。同來的有我的新西蘭朋友,我最親密的朋友,
兩個甘肅的孩子,還有一位巴黎來的中國畫家,
他戴著法式便帽,甘冒風沙巉巖來到這里。
我們乘著破舊汽車來這里流放了幾個星期——真是千載難逢的好運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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