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鐘正山祖籍廣東梅縣,是享譽國際的藝術家和美術教育家,60年代首開馬來西亞現代藝術教育先河,先后在馬來西亞、中國創辦了5所藝術學院,被譽為“馬來西亞現代藝術教育之父”。歷任馬來西亞藝術學院院長(33年)、英特國際現代設計藝術教育集團主席(10年),國際現代水墨畫聯盟總會會長(9年)、亞太區藝術教育會議主席、馬來西亞華人文化協會總會長(15年)、國際造型藝術家協會(馬來西亞)分會會長、新加坡南洋藝術學院學術顧問等。
鐘正山作為中、馬藝術教育的先驅、國際水墨畫現代化運動的領航人,貢獻卓越,有“馬來西亞現代水墨畫之父”的美譽。作品先后在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國際大展中展出,引起了包括中國大陸在內的國際畫壇的關注與好評。
鐘正山現為云南財經大學首席教授、現代設計藝術學院名譽院長、國學研究所所長。
與七十五歲的鐘正山先生在一起,我常常會忽略他的年紀。他身體健康,行走如是,胃口也不錯。他思維敏捷,童心未泯,當我結束采訪,要求給他拍照時,他拉著他的親密戰友和知音——歐盟藝術家協會主席、鐘正山美術館館長戴維(劉偉)先生,兩人故意一左一右用手指夾起一支煙,頑童似地擺了一個甫士,完美地詮釋了杜甫名句“丹青不知老將至”的詩意內涵。
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年輕的平凡老人,用了半個世紀的時間,只做了兩件事情,一件是藝術,一件是教育。
就是這樣一個老人,當要用文字描述他時,我驚疑地發現,我的目光至少要投射到1700年前。
用了1700年、兩個國家造就了鐘正山
公元311年,即永嘉五年,匈奴攻陷洛陽、擄走懷帝,史稱永嘉之亂。亂中,百姓流離失所,呼號奔走。有一群人,開始不斷南下,擇山高水冷之處圍屋而居。裹挾在一次次遷移歷史中的鐘家,和后來稱為“客家”的龐大族群,散居在客家四州。
鐘家終于在號稱“世界客都”的梅縣暫時停下了腳步。
在風雷激蕩的20世紀上半葉的中國,一個姓鐘的年輕知識分子離開梅縣,參加了“五四運動”。從此后,他的命運打上了族群千百年來所特有的深深烙印——遷移。這一次是漂洋過海,年輕的知識分子帶著他的妻子下南洋,到了馬六甲。
熟悉中國歷史的讀者,會知道馬六甲和中國明朝的航海運動有著深深的淵源。吉隆坡的馬來西亞國家博物館前有一幅壁畫——馬來西亞國家歷史沿革圖,圖中央上端有鄭和首訪馬六甲的年份——“1409”的標志,以及帶有“鄭”字旗的寶船。據史料記載,“鄭和七下西洋,五次駐節馬六甲”,奠定了馬六甲國際貿易中心的地位。
1935年8月,鐘姓夫婦在馬六甲生下了一個男孩,取名鐘正山。1935年是一個奇怪的年份,在世界范圍中,出生了多個不世出的藝術家,美國搖滾樂歌手,“貓王”埃爾維斯·普萊斯利,日本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大江健三郎,日本指揮家小澤征爾,意大利男高音帕瓦羅蒂……
其實1935年的馬來西亞,境況并不比當時中國好多少,一個英國殖民地,日本正在虎視眈眈。1938年,著名作家郁達夫到了南洋,成立了由新聞界、教育界、文化藝術界參加的“華僑文化界抗敵工作團”,以動員更多的華人支援抗日戰爭。1942年,新加坡淪陷,郁達夫與胡愈之等一批從事抗日宣傳的文化名人,乘坐難民船渡過馬六甲海峽,撤退到了印尼。
但根據我們的資料,鐘家受到的影響似乎不大。傳統的家庭教育,還給鐘正山提供了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鐘正山先生在馬六甲學完了小學、中學的課程。1952年進入著名美術教育家林學大執掌的新加坡南洋美術專科學校(新加坡南洋藝術學院前身)藝術教育系學習畫畫,1955年畢業。
張愛玲在小說《傾城之戀》中寫道,一個城市的淪陷,成就了一次愛情。這樣的描述方法,同樣適用于解讀鐘正山先生的成就。1700年來,一直游離在中國主流社會敘述史之外的族群,他們的子孫自然流著不安分的血液,但并不表示他們放棄了對安身立命的努力。盡管游離,然而客家族群從未偏離中國傳統文化的主航道,包括鐘正山的出生地——馬六甲,自古就在漢文化的輻射圈內,加上抗戰時期,包括郁達夫、林學大等文化名流多年的經營,南洋的文化曙光已經即將噴薄而出。
鐘正山,一個遷移了1700年之久的族群之后,身受兩個國家、多個民族的文化滋養,冥冥之中,就是銜著使命而來。
辦學五十年,打造桃李天下的“鐘家班”王國
年輕的鐘正山所處的馬來西亞,他的出生地,幾百年來一直受到葡萄牙、荷蘭、英國的侵略,華裔不是少數族群,并且可以擁有雙重國籍。日本人來了,英國不再是保護國。日本人戰敗了,英國又回來了。新生的中國困難重重,在1954年,取消了雙重國籍。
在這樣的“城頭變幻大王旗”的奇異歷史漩渦中,馬來西亞終于在1957年立國了。時年,鐘正山22歲,學校畢業才兩年。能夠想象,新成立的國家和這個剛走上社會的青年才俊——馬來亞森美蘭州芙蓉中華中學美術導師,內心一樣艱難。
1961年,鐘正山轉到了首都吉隆坡,成為坤成華文女子中學美術導師。六年以后,他的人生坐標終于找到了,在中國古老的宣紙上,成立一個新興的藝術國度。
1967年6月29日,馬來西亞美術史上具有重大意義的一件事情發生了,由鐘正山先生創辦、時任馬來西亞副教育部長李孝友先生主持開幕的“馬來西亞藝術學院”誕生。1968年8月,馬來西亞藝術學院成立董事會,成為該國藝術教育史上第一家非營利性藝術學院。
學院創辦伊始,沒有固定的校舍。后來找到一間荒蕪很久,雜草叢生,空間很大的“鬼屋”,經改造之后,才成了落腳處。據東南亞文化藝術研究所所長、鐘正山先生女兒鐘瑜回憶:“在我的童年,有一段是住在校園內,一間由舊車房改裝成的簡陋房子中度過的。猶記得當時常蹲在一旁,看母親在偌大的院子里種菜,每天燒大鍋飯,給住在宿舍里的老師、學生們吃。父親在教畫時,我和弟弟墊著腳尖,站在窗外偷看的淘氣情景。陰暗樓梯下的油畫堆,常常成為我們玩捉迷藏的最佳場所。”
場地問題解決了,經費還是問題,鐘正山除親自掌校,還兼任坤成女中的美術老師,每月將坤中領得的微薄薪水,留很少的一點給家用,剩余的全部投入學院, 補貼老師、工作人員的薪金。這樣的情況一直維持了數年。
篳路藍縷三十余年后,馬來西亞藝術學院已成了該國的藝術重鎮,鐘先生桃李滿天下,畢業生萬余名。盡管此時藝術學院已積累近2千萬元的不動產和約1千萬馬幣的建校基金,卻因為鐘先生和學院董事長意見相左,其計劃與理想未能發揮,而毅然離開這個凝聚半生心血的學院。
熱愛藝術教育的鐘正山先生并不因離開了一手創辦并經營幾十年的馬來西亞藝術學院而賦閑,其實,早在1988年,鐘先生第一次受邀考察中國時,敏銳地意識到中國美術教育制度缺乏國際性的聯系和現代化的視野。1990年代初,鐘先生通過中國駐馬大使館的推介,向中國教育部建議,強調以市場經濟發展藝術設計教育的重要性。在教委的推薦之下,鐘先生成為第一個在中國與當地大學合作辦學的先驅。1994年,他以一校兩制的方式,與內蒙古師范大學和云南大學,1998年與株州炎帝大學聯合創辦了3所美術設計學院,開啟了中國大專院校另一種新的美術設計教育模式。
現代水墨,創造全新審美情趣,弘揚中國主流文化
鐘正山在辦學實踐其藝術教育理念的同時,并未忽略其身為畫家的藝術創作任務。相反,他豐富的辦學經驗,廣闊的人際關系,周游列國的閱歷,加上扎實的技巧、多方面的藝術愛好與收藏,極大地充實了他的藝術創作,保持了藝術生命長青。
鐘正山雖然生在南洋,長在馬來西亞,但水墨情結與生俱來。他認為:“中國的水墨才是最高層次”。那么又如何做好水墨文章呢?鐘正山從“南洋美術”的產生、發展、衰落過程中得出結論:水墨若要與時俱進,必須增強其現代性。水墨必須改革!
1981,鐘正山于臺灣中國文化大學美術系任客座教授之際,發起創立“國際現代水墨畫聯盟”,并任主席一職。該會成立后不久,他發起了旨在“解放傳統水墨畫觀念的保守性,確立現代水墨畫的傳統性、開放性和創新性”的影響巨大的“國際現代水墨畫運動”。
鐘正山率先在科學、文化藝術領域中探索。他先后創作的《唯我獨醒》、《異度空間》、《閨中怨婦》等,畫面突破了傳統三度空間的思維,尋求到異度空間的意念表現,創造了現代水墨畫觀念性審美情趣的全新效果。
在用水墨表現“異度空間”的長久探索過程中,鐘正山先生遇到了歐盟藝術家協會主席戴維(劉偉),兩人從此惺惺相惜,互為知音,遂成一對藝壇昆仲。
臺灣藝術評論家羅青教授對鐘正山先生的作品有非常精辟的論述:“從早期的寫生、寫意、演變精進,納入東西美學哲思,有深厚的傳統精神,又能發揮具創建的造型意境。”鐘正山思想的現代性,體現在“道”的宇宙觀。《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等作品所表達的入世的文化藝術觀正是他社會責任和使命的體現。
社會責任還體現在他和馬來西亞政治領袖的交往上。采訪時,鐘正山先生說到,馬來西亞政治領袖在上任后,會讓人向他索畫。早些年,鐘先生會從自己的文化立場和價值取向,畫虎或者畫竹相贈。無論是虎還是竹,都代表了一種精神和氣節,是他對領袖進行藝術化的民意寫照。而贈送給現任首相納吉,鐘先生一反常態,創作了主題為“共生共榮·圓融和諧”的水墨畫,強調了藝術的包容和人文性,在馬來西亞傳為佳話。
和鐘正山先生在藝術價值取向上高度一致的戴維(劉偉)主席,自然是聲息相通,他不僅認同“世界和平、圓融和諧”的理念,并鼎力相助,欣然擔任了“鐘正山美術館館長”、“鄭和文化館館長”“鐘正山美術教育館館長”、“鐘正山湖南藝術學院名譽院長”等職。為弘揚中華主流文化,他們高瞻遠矚地提出并發起了宏偉的“中國書畫精品戰略工程”,力促中國書畫走向世界成了他們共同的愿景。
2010年7月2日,鐘正山與馬來西亞馬六甲州州長,李奇茂,黃國強等,一同主持了“馬來西亞人民畫廊戴維(劉偉)畫展”,啟動了“鄭和亞非睦鄰友善萬里航長卷圖”,受到中國政協副主席王文元,文化部副部長高運甲,中國人大副秘書長于友民,中國人大教科文衛文化室副主任許國寶,中宣部張凡局長等一致肯定與支持。
有記者問俄國二次大戰中的人民,如果俄國敗了,亡國了,怎么辦?受訪的民眾大多提到了一個名字,托爾斯泰——俄國的良心,正是他的作品被列寧稱為“俄國十月革命的一面鏡子”。他們說,只要托爾斯泰的作品在,祖國就在心中,永遠不會亡國。這種強大的文化認同上升到國家意識的精神,正是俄國勝利的原因之一。
有這樣的文化價值趨同的民眾是有福的。這也是馬來西亞立國后,鐘正山取得的教育和藝術成就的最好注腳。中國的傳統書畫,在一個新興的東南亞國家,是一種游離于母體之外的移民藝術,具有先天的局限性。鐘正山先生能夠在這樣的背景下,在教育和創作中加入大量符號化的元素,使其有了超越藝術一般性功能的力量,在一塊陌生的土地上完成了開疆立國的重大使命,建起了一個輝煌的精神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