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精神與當代演繹

水墨藝術在中國有一千多年的歷史，這使它成為東方民族身份的象征。其在歷史中發揮的文化魅力深切地影響我們的文化觀念，即使在當下多元的現代藝術發展格局中，水墨藝術的精神也并沒有遠離我們，它所呈現的旺盛生命力依然存在我們的藝術生活中。然而水墨藝術進入現代，它在當代社會中所面臨的種種嶄新課題使之日漸成為一個永恒而富于建設意味的話題。深圳作為中國當代水墨藝術發展的重鎮，在當代水墨藝術領域的學術研究一直保持著深入而持之以恒的關注和介入，2010年12月14日“第七屆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于深圳畫院、關山月美術館、華美術館開幕，展覽特邀140余位國內外著名藝術家參展，展出作品300多件。本刊特邀“第七屆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的四位策展人一起對話：當代水墨在今天是如何在創新當中延承傳統?此次展覽又是如何通過“線性”開拓了人們對水墨的了解。

《收藏·拍賣》：“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從1998年辦展至今已經持續了將近12年的時間，請問最初在深圳舉辦“國際水墨雙年展”的意圖是什么?

董小明：舉辦“國際水墨雙年展”與深圳這座城市有著特殊的淵源。作為一個新興城市，深圳相對于其他城市而言會少受“傳統”的束縛和桎梏，但它與“傳統”密不可分，卻能在此基礎上，將精神根植于“創新”之中。文化藝術在深圳的發展有兩個特質：一是能把握時代脈搏，二是能表現出來創新和活力。“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是選擇中國傳統的水墨畫種作為藝術創新的實驗基地，它與深圳精神高度吻合，它是我們在文化上的一種選擇和態度，它符合深圳的文化品味。今年是“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的第七屆，每一屆的展覽，我們都在嘗試不同的方式，在保持清醒頭腦的同時，研究水墨畫的可能性與局限性，確保在“創新”與“改革”的同時也不會偏離水墨的“傳統”。這次“雙年展”大部分作品都是非傳統的形態，但它們還是有相當的水墨感覺，整個展覽也具有中國傳統水墨畫的氣質和品味。這些年來，我們與國際當代藝術的對接與碰撞很多，當代藝術在中國很多領域可以說已是主流，但我們不能只對國際上的當代藝術模仿或者對我們傳統的水墨文化完全背離，我們需要兼收并蓄。因此，“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始終秉持把握自身文化特質的理念，努力探求著中國傳統藝術的當代形態，我們希望通過這樣的努力，讓當代水墨畫為世界當代藝術作出貢獻。

《收藏·拍賣》：當代水墨畫的創作是怎樣一種狀態?如何在創新當中延承傳統?

嚴善鐔：從學術界主流的層面看，水墨畫在當代藝術中，事實上仍然屬于一個比較邊緣的，或者說是比較不受重視的畫種或趣味。但是近一兩年來，這種情況慢慢得到了改善，一是水墨畫家自己創作的作品在慢慢與當代的生活結合，另一方面當代藝術家也有采用傳統水墨畫中的某些趣味，或者某些形式、手法進行創作，所以水墨與當代藝術正在不斷地相互融合。例如我們此次展覽展出了邱志杰等藝術家的作品，他們更多地被視為當代藝術家，但由于他們對傳統有比較深的修養，因此水墨畫的韻味也能在他們的作品中表現出來。雖然其作品材質與水墨也沒有多大關系，但是作品表現出的那種趣味足以讓你感覺到中國的文化傳統或者說與水墨畫內在的一種韻味是有聯系的。

《收藏·拍賣》：“第七屆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由主題展、新人展、專題展和邀請展四部分組成，形成“筆墨新境”、“新語傳韻”、“水墨新人”、“在線人間”和“香港水墨”五個單元展，請問本屆展覽最大的特色在哪?此次展覽共有三個展區的展覽的布置及作品展示方面是否有特別的講究?

董小明：“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今年已是第七屆，此次展覽共五個單元，關山月美術館展覽的是主題展部分包括“筆墨新境”、“新語傳韻”單元和另一部分的“香港水墨”單元。比較有特色的是在華美術館展覽的專題展“在線人間”單元。最后，在深圳畫院展覽的是“新人水墨”單元。今年展覽的課題始終是：傳統水墨藝術在當代的生存與發展的狀況。

主題展的“筆墨新境”、“新語傳韻”是對水墨畫的傳承和延續，在這兩個單元中我們希望展示傳統中的筆墨，或在不斷探索創新的筆墨來表現新的主題、新的內容或新的觀念。同時我們也嘗試在水墨的表現材質或者方法的延伸。這些年來在其他一些包括版畫、油畫、雕塑、新媒體的作品中，我們選擇融入比較多水墨元素的作品作為水墨畫的一種延伸。也希望通過新的材質、媒體、觀念創作的水墨努力體現水墨畫傳統的意義。今年新推出了“新人水墨”部分，也是前幾年一直有的想法，覺得水墨在今天已經不再是我們傳統中國畫或是過去傳統水墨畫家的隊伍，在這支隊伍中有更多的年輕人，為了推動傳統水墨而走進當代的雙年展，我們也應該努力打造水墨畫持續發展的平臺，讓更多年輕的、新的水墨畫家在這個平臺上面有所表現。第三部分是專題展，該展覽很有特色，它并不是沿用雙年展原有的知識，有一個比較新的切入點：線畫。最后一部分是邀請展“香港水墨”。由香港藝術館鄧海超館長為主策展人，展覽反映了香港現代水墨畫發展的狀況，這對我們而言很有參考價值。本屆展覽的四個部分構成了我們持續的課題，用通俗的話來說，我們的指導思想推動著傳統的水墨藝術走進當代、走向世界。以往的六屆雙年展都產生了不錯的效果，這一屆應是之前展覽的延續和發展，而不是簡單的重復。

嚴善綽：此次雙年展分為三個展區，在展覽表現上也分為三個色調。在深圳畫院以灰色調為主，主要以自然光為色調。在關山月美術館我們則選取了比較現當代的展示方式，主要通過燈光的處理效果結合白墻來營造出白色空間。在華美術館我們運用了紅、黃、藍三種特殊的色彩來表現展覽中的不同趣味，這樣展區會使人感覺十分活躍，這種氛圍也與展覽內容能夠聯系起來。所以我們三個展區在色彩的處理上是有比較大的特點。另外，在展覽布置的時候，特別是關山月美術館和深圳畫院兩個展區的展品基本上沒有用鏡框裝裱，因為我們考慮傳統的作品展覽時一般是沒有鏡框的，通常是用手軸、絹本，這樣的展示方式使觀者能更直接地觀賞作品，所以這次我們也嘗試此種展示，讓大部分作品能以這種很自然的、很原汁原味的裝裱方式呈現，好讓觀眾更好地體會到水墨畫中紙、筆、墨的趣味。相信這也能為觀眾帶來比較新的一種體驗水墨畫的趣味。

《收藏·拍賣》：作為本次水墨雙年展的策展人，能否談談邀請展“香港水墨”單元、專題展“在線人間”單元的緣起?

鄧海超：我參與策劃這次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也是機緣巧合，“傳承與創造——水墨對水墨”本來是配合上海世博而在上海美術館展出的一個展覽，備受國內業界注意。當時我邀請了深圳畫院副院長嚴善罅去參與一個研討會，他看了展覽之后覺得可以很好地展示香港當代水墨的發展狀況，所以邀請我策劃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的“香港水墨”單元。其實往屆的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也有個別的香港藝術家參與，但從沒試過像這次那么集中地展現香港當代水墨的現狀。

高千惠：此次展覽之前在北京與深圳畫院副院長嚴善罅談到了“線畫”這一個共同話題引申出來的。我從今年5月開始寫展覽論述，7月過來深圳看場地和討論，從7月到11月則是以電訊方式在芝加哥和深圳互動，開展聯系工作。事實上，中國畫一直有一支以人物畫和敘述性為主軸的脈絡。作為這次水墨雙年展的特展區塊，我希望從民間的角度，也從敘事性和圖、文關系出發，在傳統中國畫甚至當代藝術之間，尋找對話的可能性。另一方面，我以為“水墨”是媒材概念，“水墨”是在書寫“線形”，以水墨筆意為視野，可回歸到繪畫中有關“線”的討論。在西方的概念中，線性繪畫即drawing，是素描，我翻成“捉影”，有再現描述空間的意味。簡言之，我想從中國畫的線性和敘述性這個角度來補充中國水墨展覽中的另一個缺塊。

《收藏·拍賣》：專題展“在線人間”是一個很豐富和多元的單元，從參展藝術家名單上看，有張大干、豐子愷這些近現代大師，也有繆曉春、徐冰、劉慶等當代藝術家，涵蓋了從古至今、中國和西方藝術家，請問作品是如何挑選的?策劃此展覽過程中又遇到怎樣的困難?

高千惠：我把“水墨”當作中國畫的一個概念，跳脫水墨材質和文人境界外，也想重新尋找一條不同的美學和歷史脈絡。談線條，必然涉及到“筆意”的問題，其中包涵了兩個層面，一是以線條為主的描繪性層面，二是由線條帶出來的敘事性內容，例如與古典文學結合的繪本和連環畫等，其實也是一個有關線性、圖文對照、敘事性的表現領域。它們也多用水墨筆意、白描等形式呈現。中國藝術發展脈絡，以筆墨為主的線畫表現，一直被視為重要美學元素。屬于線性與敘事體的這支圖式藝術，多以描、述概念作為延伸，圖畫和文字互為并置，以便傳達出具體情境或情節。以“在線人間”為命題，意指由線條概念、線條表現、線條趣味、線形時空所圈圍或延異出的“再現人間”。有將不食人間煙火的水墨意境，再尋回人間紅塵、凈界、普羅等人味。是故，在線性和內容雙重考慮下，“在線人間”其實是雙關語，既是“在線人間”，也有“再現”人間生活百態的意思。任何一種藝術太精英化之后，會與群眾失去連接，但如果太大眾化的話，又會變得民粹主義，失去精致感，所以我很期待此展覽可以做到既能夠大眾化又精致的程度。透過展覽，希望可以讓大眾文化和精英文化有一次交流的機會。我們也可以從這個展覽中看到，大眾文化并不是膚淺的東西，它也是有著深厚的文化背景，與精英文化是可以對話的。

嚴善鐔：我們本來想“在線人間”這部分的展覽放到后年做的，因為這部分的作品籌集起來需要特別長的時間，而且我們原來構想參展作品時間跨度特別大，涉及的作品種類還要多，比如說是從中國的，到東亞的、西亞的、再到歐洲西方的。因為在古代藝術中線畫是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線畫和故事畫之間的關系是不斷交錯和重疊的，它們之間的發展是非常有趣的美術歷史發展，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繪畫中的敘事特點。但是由于我們這次的時間、精力、包括財力有限，我們只能以20世紀為主的，比如說像連環畫、插圖為主的作品，然后再增加一些現當代的藝術作品。“在線人間”展覽中，高老師還邀請了日本策展人福岡美術館的研究學者山口先生(Yozo Yamaguchi)策展日本部分的“卡漫”作品。“卡漫”作品在日本的發展非常好，也與其傳統的浮世繪等藝術有很好的結合，展出這些作品也為展覽添加了東亞美術“線性”水墨發展的部分。

在策展方面其實“在線人間”單元的壓力比較大，因為雙年展的經費有限，無疑對此單元借展展品部分帶來一定的困難。高老師策劃的展覽由于時間跨度很大，涉及到的作品種類很多，有天津楊柳青版畫、蘇州桃花塢版畫和日本江戶時期的浮世繪版畫、連環畫原稿，甚至還有裝置等。這部分展品的借展是非常辛苦，除了通過美術館外，還有不少是通過畫廊、收藏機構和藝術家等渠道征集而來的。如連環畫有賀友直先生的，賀友直先生是20世紀50、60年代很有名的藝術家，他的作品主要是從上海美術館借調來的，其他還有的像張大干、關良、豐子愷的作品，天津楊柳青版畫、蘇州桃花塢版畫等則是來自藝蘭齋美術館。這兩家美術館也是此次展覽借展作品的主要來源機構。

《收藏·拍賣》：從“香港水墨”單元的參展藝術家可以看到相對清晰的歷史脈絡，請問此次展覽是否比較完整地展示香港水墨藝術面貌?可否談談香港當代水墨作品創作的主要特點?

鄧海超：這次展覽可以說比較完整地展現了當代香港水墨的現狀，大約有四十多位藝術家參展，以20世紀六、七十年代多位大師為起點，例如畫家呂壽琨，他啟動了“新水墨運動”，他的作品脫離了中國傳統水墨的范式，引入新的元素，如引用道家、佛家的元素衍生出新的水墨語言。另一位藝術家是臺灣的劉國松，他于20世紀70年代來到香港中文大學教學，倡導了“當代水墨”，成為香港新水墨的先鋒，他的宇宙系列揭開水墨藝術的新篇章，同時也拓展了很多水墨畫新技巧，例如拼貼、拓印等。這兩位水墨藝術家在香港教授和啟迪了一批水墨畫家，他們的學生當中不少都是現在水墨畫壇上的資深分子，例如王無邪、靳埭強等，這些藝術家在作品中融合了新元素，比如設計元素或者其它意象，劉國松的學生還成立了“當代水墨畫協會”，至今還是非常活躍的，啟迪著香港新水墨發展。

20世紀80至90年代，香港藝術家積極作多元化探索，令香港新水墨呈現結合中西、并具備本地個性的獨特面目，尤其是可以反映到香港當代城市生活的節奏，或者表現藝術家對社會事件的感受。千禧年以后，年輕一代水墨畫家在媒體利用、觀念題材和表現技巧上的實驗和開拓，例如不少作品將水墨做成裝置、將水墨數碼化、將文字解構為圖像形式的表現等，令水墨藝術跨越媒介和素材上的框架，呈現國際化的風貌。所以，如何使用傳統的技巧反映當代文化，作品中對各種不同文化的糅合，這是香港水墨的一大特色。在展覽中我們都可以看到這些當代香港水墨的作品，它可以給未來水墨發展留出一個想象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