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本,火與銀杏的王國

如果每座城市都是有性格的，那熊本一定是日本最純真、直率的城市。古書《人國記》曾有記載道，“熊本的頑固，薩摩的勇氣。”巧合的是，當今日語中的“頑固”一詞，常被引申用來描述人之“豪爽、不矯飾”的性格。對此，豁達的熊本人則認為，這是阿蘇火山傳承給他們的基因。

火之國，水之鄉(xiāng)

龐然的阿蘇火山，貪婪地吞咽著空氣中所有的能量和氣息，隨后，把它們化作火口深處翻騰的熔巖和不斷噴出的滾滾濃煙。站在火山口的邊緣，如置身于古怪的異次元空間；這是個只有黃色和白色的世界，沒有生物，連荒草也無。最接近地核的地方，究竟是怎樣一番景象々據(jù)說是高達千余攝氏度(約800℃到1200℃)的“煉獄”，不過，那卻是“火之國”熊本的心臟。在二氧化硫氣味愈發(fā)濃重的空氣中，呼吸變得困難、心臟劇烈振動、腎上腺素開始狂飆、頭頂?shù)木緹舨粩嚅W爍。此時，剛才還在“煉獄”入口閑庭信步的游人，無不面容失色，拔腿狂奔，紛紛躲入蒙古包似的“避難所”。而在這頭的山野，視野變得開闊，夕陽余暉中的綠色世界讓人心曠神怡。阿蘇山的上、下兩個世界，被一條1958年建成的索道連在一起。對熊本人而言，鐘愛阿蘇的理由始終只有個——這里是逃遁城市生活的最佳選擇。阿蘇的四季變化如同沉寂的火山口“米冢”一樣，擁有四種截然不同的色彩：春季粉色的櫻花繽紛、夏日紫色的薰衣草爛漫、冬天乳白的云海裊娜，如今是秋末冬初時節(jié)，這里的紅楓和波斯菊同樣頗具盛名。蜿蜒攀爬的山路兩旁，參天樹林寂靜無聲，無人打擾，保持著最本真的容貌。車拐入視野開闊的道路，兩邊的風景隨之變幻，阿蘇的山腳下，率性地生長著大片蘆葦，亂蓬蓬地伸向天空。再向上，山風更加冷酷，風景愈發(fā)開闊，在“鳥帽子岳”中部直徑1公里的圓形草原——草千里濱上，放養(yǎng)著牛群和馬群。除了可以在此品嘗到最新鮮的馬肉刺身和牛乳，還能騎上駿馬在草原上狂奔，體驗一次徹底釋放的快感。據(jù)說，1974年，25歲的鄧麗君，在東京錄制唱片，深受繁華都市的喧囂困擾，獨自一人跑到了阿蘇山。此事一經(jīng)媒體報道，便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自此，阿蘇山也成了治愈都市綜合征的療傷勝地。

20世紀70年代初，熊本提出“水和綠色的城市”的都市宣言，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阿蘇山上降下的雨水，經(jīng)過肥后臺地過濾后成為清澈的地下水，熊本城市自來水的水源取自于此，因此不需繁復的消毒程序就可直接飲用。阿蘇山旁的白川鄉(xiāng)水源，呈現(xiàn)一派小橋、流水、人家的雋秀景色，這里的溪流水如其名，清新、清澈，素來有“日本最好喝的水”的美譽。白川鄉(xiāng)言見神社旁，清幽的水潭邊擺放著三個鐵缽，供游人汲水品嘗之用。此外，阿蘇山周邊的池山水源、菊池水源和轟水源，同白川鄉(xiāng)水源一起入選了“環(huán)境省”的“名水百選”。

古今未變的風骨

從阿蘇回到熊本市區(qū)，恍若從火的世界來到了銀杏的國度。作為九州正中心、劍豪宮本武藏安度晚年的城市，熊本擁有著自己的從容和優(yōu)雅。如果你是日本文學的愛好者，可以試圖去尋找小說《三四郎》中的場景，抑或在市內(nèi)坪井町探訪文豪夏目漱石的宅院。但是，如果真想體驗熊本的驚世之美，還得去市中心的熊本城一探究竟。

熊本城建于1601年，同大坂城、姬路城同為日本三大名城，建造者為豐臣秀吉手下名將加藤清正，城內(nèi)堪稱日本筑城一絕的“武者反”清正垣，更是“清正流”筑城術奧義的代表。由于樓閣下的石垣比普通城樓高出倍，使得熊本城在兼具壯麗雄健的建筑美感的同時，更在歷史上留下了“不落之城”的美名。明治十年(1877年)，西鄉(xiāng)隆盛率領所向披靡的薩摩軍隊，發(fā)動了著名的“西南戰(zhàn)爭”，從鹿兒島誓師北上，以超過熊本城內(nèi)守軍5倍的兵力攻打熊本，卻始終無法攻克。明治政府雖保住了半壁江山，但作為戰(zhàn)爭轉折點的熊本城，卻遭受了最慘重的損失，大天守閣及小天守閣幾乎全毀，而城內(nèi)最具盛名的49座純木造的塔更被付之一炬。如今屹立于熊本城內(nèi)的天守閣，是昭和35年(1960年)的重建之作，工匠完全按照加藤清正筑城的工藝和技法，還原了大小天守閣的本來面目。而天守閣內(nèi)，收藏著統(tǒng)領熊本城的加藤和細川家族遺留下來的甲胄、太刀和古玩等物品。而宇土望樓、長城墻、不開門等至今保存完好的古跡，都已被列入“國家指定重要文化遺產(chǎn)”名錄。

此刻我們站在天守閣的展望臺，熊本市區(qū)一覽無余。在這呈，你能深切體會歷史和現(xiàn)代僅步之遙的感受——雙腳邁八熊本城的頰當御門，便仿佛跨越了400年的時間鴻溝，更何況，本丸御殿的地下通道原本蒯以深邃的時光甬道，伸手觸摸身旁紋理清晰的石墻，如同聆聽一段古老的往事。通道的盡頭，一株高大的銀杏樹迎風而立，抖落一地燦爛的黃葉。相傳朝鮮戰(zhàn)役時，誓死守衛(wèi)城池的加藤清正曾經(jīng)受過飲黃泥水、食死馬肉之苦，因此后來在熊本城內(nèi)廣植銀杏樹，以備遭遇敵軍圍城時，可以食銀杏呆充饑。但在太平年月，城內(nèi)的銀杏樹無疑是秋末時節(jié)的最美風光。在銀杏葉紛落的樹下，總能見到放下矜持的游人，爭先恐后地同身著甲胄的“門衛(wèi)”合影留念。

位于天守閣東南方的本丸御殿，據(jù)記載由加藤清正建于1610年，曾是肥后藩主生活起居的宮殿，而裝飾最為豪華絢麗的“昭君之間”，則是清正為掩護秀吉之子豐臣秀賴而特意修建，正是因此，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加藤清正向來都是“忠誠”的代言人。2008年，熊本工匠開始實施修復本丸御殿的工程，“昭君之間”則被視作工程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因為寄托在這間屋子上的，是熊本人對人格和生活的看法，而這不正是歷史最珍貴的價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