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蠻詩選

荒涼

在細雨里的南國植物，安靜的草場和校園大門

我坐在臺階上和你們一起沉默下去

黃昏之后那些浮華躲在灰塵的深處不再輕舉妄動

我們就這樣坐到天亮——用身體盛滿星星

失樂園

我喜歡你彎曲，你變得面目全非難以辨認

你從樹上窺視我——喚醒我

給我戴上玫瑰花冠，讓欲望焚燒臉頰

那之后，世界是另外的樣子，我是

極度歡喜過后的女人

涼水寺

今夜清朗，月圓，我踩著細碎的卵石

小徑無塵無痕，亦無糾纏迷醉

竹葉擦肩。

石階渡一層白霜，百會清涼，睡眠垂落

然和我一起垂落的還有空腸胃

空蕩的院落及樹枝。這安寧姿態優雅，肅穆莊嚴

故人曾身披月光，夜行、入寺。清輝處，寒涼如水

此前小寺無名。被月光洗凈后決絕今世之塵

一人一寺，尚還一月一影

時如流水而今人無覺，空寂無聲百年。如今我來

我非有大徹悟，亦塵絲未斷，只因心中常照一盞孤燈

如今我身披月光穿越時間之水，如今我踏著薄脆的月光

此寺隔絕，但寺門如鏡。空寂深處隱隱傳來

悲苦嘈雜。寺門緊閉如心門。殺戮之事并未消失

人間血肉碎在天際，銀河當空。無數閃耀的靈在各自的夜

事實上，關于這個涼水寺的夜晚和圓月，都由我杜撰而來

我只是冥想自己身披袈裟，一人一寺，空寂無聲

但也許我正穿過重重的前世來到曾經

故人在月光下不僅僅是一個影子，他亦有溫度、氣息、莊嚴。

他亦在某個時候對我彬彬有禮，點化、教誨。若非冰冷的刺痛提醒

我可作一思一夢繞行而忘卻。若非澄明我仍將此處認做幻境

但故人來后我即入此寺，于圓月夜偶然相逢

若此身即此寺，我便真懂得自由了。來去塵世的高速公路或任何之路

無一不是通向涼水寺的彎曲小徑。

收割

我的麥田，我的秋事，我的生命收割

在一片祈求收獲的顏色里迷失自己

莊稼比我更高

樸素的沉甸悲憫我眼中的迷茫

我的迷茫輕如柳絮

身體卻被陽光釘在土地上去，那些黑土地

汩汩喝著我流失的血

此刻我的靈魂隨風而去，她唱著慢歌

我愛在夜里審視自己的麥田

它們還依舊在，吸收往事的養分，這些飽滿

就像等待嬰兒吮吸的乳房

只輕輕一觸，只輕輕一想

我的臉龐蒼白如月，我的麥田卻漸漸飽滿

孤獨的影子被拖得瘦長

而我拔不掉腳上的釘子，它們已經和土地融為一體

眼淚反而不見

荒草長在心間，我的麥田已澄澄金色，將圓月涂滿

收割不知從何開始

穿越生命，抵達痛楚的極點

一切都寂靜。

余小蠻本名王莎莎，曾用筆名馮碧落。生于七十年代。2004年開始觸網寫作。詩作曾被《21世紀中國文學大系2005年詩歌》、《2005中國最佳詩歌》收錄。2007年獲第二屆葉紅女詩優等獎。著有詩集《龍舌蘭》（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