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濟南的生活是恬淡的、知足的,日子就像青石板下汩汩流淌著的清泉一點點流去。隨著歲月的更迭,老城漸漸地離我們遠去,而沉淀下來的卻是經年不散的老濟南味,猶如一杯清香四溢的茉莉花茶,待我們細細地品味。
我是由姥姥一手帶大的。姥姥家的老宅在縣東巷附近的東箭道,這是一條曲折悠長的街巷,拐彎的地方有的不足一米寬,有句順口溜:“一人巷,一人巷,一人走路,一人讓?!?/p>
那個時候一到夏天,我和小伙伴們最喜歡玩的游戲是“豎直立兒”, 找一狹窄的街巷,兩手扶地,頭朝下,雙腿并攏搭在斑駁的老墻上,看誰堅持的時間長。水平高的,可以從這面墻直接搭到對面墻上。我們常常玩得汗流浹背、灰頭土臉。碰巧,遠處傳來賣冰糕的吆喝聲:“賣冰糕咧!三分的,五分的!”這時,我便忍不住回家纏著姥姥要上幾分錢買冰糕。那時,對于我們這些孩子來說,吃冰糕也是一件奢侈的事兒,咬一口含在嘴里涼颼颼的,不忍咽下,慢吞吞地享受著夏日里的清涼。
姥姥家是一幢磚土混合的普通民宅,大門設在間道兩端,黑色斑駁的門扇鑲著一對鐵環,進門過道兩邊的墻壁上掛著挑水的扁擔、陳年的紡車,還有蒸飯的籠屜。這座宅院不大,狹小的天井里有一棵石榴樹,聽母親說,她是同這棵樹一起長大的。石榴花開的季節,我便盼著石榴一點點長大,當飽滿的石榴綴滿枝頭時,我便按捺不住,想摘個嘗嘗,這時姥姥會笑著說:“看你饞的,這石榴還生著呢?!敝星飳⒅?,石榴張嘴了,露出瑪瑙般的籽,姥姥顛著裹腳在樹下指揮家人摘果子,還要拿一些出來,分成幾份,招呼孫兒送給街坊鄰居分享。那石榴雖然不大,但酸甜可口,濟南人稱“半口”?,F在回憶起來,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仿佛還留在唇邊。
后來,姥姥家搬到泉城路臨街的店鋪。每天,當古城剛剛從晨曦中醒來時,伴隨著“吱吱”的開門聲,人們卸下高高的踢踏,用扁擔悠悠地挑起一副水桶,到不遠處的舜井挑水,然后顫悠悠地挑到家中倒入水缸,一趟又一趟。肩上的扁擔晃悠著,在靜謐的清晨里奏出了一串串極富節奏的音符。這時姥姥在家早已燒開一鐵壺水,沏上了一壺釅釅的茉莉花茶,倒出一杯,細細地咂上幾口,便把茶壺放到棉質的“茶墩子”里保溫。那年代,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但每天早晨,姥姥的這壺茶卻是少不了的。她告訴我,茶好,不如水好,沖茶用泉水沖最好喝。
濟南人愛在家里喝茶,即便生活條件差的人家,也會到茶葉店買上一兩或半兩的茶葉,回家沖杯茶,消除一天的疲勞。老濟南人常說:吃好吃孬不要緊,再窮也不差這壺茶錢。這或許就是老濟南人不拘束的平常人生吧。
如今,老街漸漸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追憶童年的往事成為一種渴望。我常常懷揣著一份懷舊的心情,獨自游走在老舊街巷中,用手中的相機記錄著它曾經的輝煌與滄桑,尋覓著老濟南淳樸安詳的風土人情,許多昨天的影像,已成為今天的回憶。
往昔的歲月如一壺茶,初品時無知無覺,滋味尚淡,醞釀久了,茶香裊裊中,細細品味,一種莫名的懷舊情愫便淡淡溢出,氤氳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