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夢外(六章)

　　讀給外婆聽的詩
　　
　　1
　　
　　黯然神傷的琴聲戛然而止，令人悲痛的消息來自母親唧因嘶啞的喉嚨。
　　南方的四月，我無法感到春天真實的存在，大腦一片空白。
　　外婆，你可知道，我曾經給你許下的諾言正準備實現，你就要離我而去了，這份遺憾將伴我終生。
　　現在，我眼前的那片天塌了下來，那些曾經給我無窮快樂的記憶，也在這雷雨無情的沖刷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2
　　
　　一路跌跌撞撞，當我從千里之外趕回老家的時候，你臨熄的微笑，猶如一片最后的葉子，在我無奈的枝頭繾綣地顫抖。拉著你尚有余溫的枯手，我不敢哭出聲，心里翻騰起萬般歉疚與苦楚。
　　看到我回來了，你眼前一亮，好像附在你身上的所有疼痛一下子沒有了，干癟的嘴唇輕輕翕動，似乎在喚我乳名。我多想你就這樣好起來啊，好起來就能圓我夢想。可媽媽說，外婆看到你回來了，她已沒有有惦念，這是生命枯萎前回光返照的征兆，老人家很快就要走了。
　　是的，很快你就走了。帶著我們心傷和眼淚走了，帶著我與你的快樂走了，帶著那些只有我才聽得懂的童謠走了……
　　我無語，只有悲哀地仰望那張掛在墻上有些泛黃的照片。
　　
　　3
　　
　　外婆，你已經回到你來的地方去了，匆匆趕路的速度，快得令我窒息，就連追蹤你的春天也只能看見你的背影。
　　你已經回到你來的地方去了，你來的地方是太陽升起的地方，那里到處都是黑質的土壤，火種正悄悄綻芽，美麗的月亮河在我想念你的在子夜時分，一定會傳出—些令樹葉聽了也會動情的戀歌。
　　我寫了許多許多的戀歌，給田野、給大山、給黎明、給外婆走后留給我們那些堅實而整齊的足跡。
　　日子
　　我的聲音和腳步常常流浪在大瑤山古老的山道上。
　　至今，我也無法說清，我對大瑤山若即若離的情感。
　　我來的時候，大瑤山從容不迫，端出一碗碗醇香的糯米酒，把蕩氣回腸的敬酒歌唱情深意長；高高的鳳尾竹，在巖鷹盤旋抒情的地方，秀發飄動如云……離開的時候，沱江送我一程又一程，我便把難舍的愛意用時光編織成夢，放逐山野，任憑不息的松濤搖曳成長久的思念。
　　大瑤山的日子，每一天都如流水，流過瑤哥哥褶皺的村落，流過瑤妹妹桃花般灼艷的唇際，流過青苔難以遮蓋的苦難和幸福。大瑤山與世無爭，自采的草藥和生存的頑強信念可以包扎和治療世外桃源的任何傷口。夜深了，老阿爸的旱煙鍋點亮的星星，像一顆顆閃亮的珠子，綴滿了天空的盤子。篝火生起來了，白晃晃的月亮爬上了山尖尖，那首經典的瑤族舞曲便在姑娘小伙的簇擁下，旋轉著對生活得熱愛，飛向愛人甜蜜的心窩。
　　瑤胞待人接物都十分厚道，那種厚道如香茗，如甜蔗，如陳年的老酒。
　　俗語說，日久生情。
　　在大瑤山呆得久了，對于我這個自稱詩人的游子來說，無論別離還是相守，濃情化不開的日子，都將是一枚含在嘴里咽不下吐不出的相思果。
　　我的雙手可以失去一切奔騰的河流，可以失去一切動人的語言，但不能失去瑤人賦予的溫暖與激情。
　　如果失去了這些，想起大瑤山的日子，便會于心底涌起一層層落葉般的傷痛。
　　
　　給阿海的私信
　　
　　1
　　
　　我不愿向外人輕易說起，我常常在午夜的深處給你寫信。
　　你的名字，一直被我草寫著壓在玻璃板下。每次給你寫信的時候，我都要望一眼。每望一眼，一種不安的情緒，一種怕你離去的不安情緒，就會緊緊地包圍我整個脆弱的生命。
　　那些為你而寫的詩，或者信，如果能夠當成禮物，如果能夠讓你舒心一笑，半個月亮爬上山的時候，我便站在最后的蘋果樹下等你，直到輕輕地走入另—個世界。
　　
　　　2
　　
　　你可曾看見，水已不再年輕?那些微泛的波紋就是它記錄歲月的皺紋。
　　這一生，除了你，我別無選擇。在這些方塊字里苦苦生存苦苦爬行的我，除了固執地等待，固執地盼望，我一無所有。幻想中，我想抓住些流云和鳥語，為你編織——、生動的愛的花環，表達我的思念和默然愛你的小小情懷。
　　站在生命的河岸，日子一不留神就會滑過你的手心我的手背，那無塵的纖纖之夢啊，正左一腳十年，右一腳十年向我們走來。
　　
　　3
　　
　　一開始，我并不知道你會那么認真地愛我。
　　許多年后，打開塵封已久的記憶之窗，才發現那段情感，因我的過錯已悄然嫁給歷史。
　　如果你能夠原諒，如果能重新再來，如果生命能夠輪回，如果我還能在你憂郁的目光中找回自信的勇氣，我將振舟湖心，蕩起生命的雙漿，蘸活潑的春光為你作詩。
　　
　　4
　　
　　今夜，我離你很遠，很遠。
　　在這鄰海的孤單的小城，只有微風還在輕輕梳理我們的往事。
　　星依舊，橋段依依。
　　海依舊，波光粼粼。
　　卻不再有你如珠的笑聲。
　　我的相思啊，已瘦成月下那一管嗚咽的蕭聲。
　　
　　翻閱春天
　　
　　柳笛，已穿越大雪最后的光芒。大瑤山的陽光，便一茬一茬地豐滿起來了。
　　我以詩人之手，翻閱大瑤山的春天。大瑤山啊，你的心境，如水一樣透明!瑤妹燦爛的歌聲，以花朵和谷雨的形式開遍了整個山野。
　　醒來的沱江與豸山對唱，歌聲在千峰萬壑間回蕩。綠色之上，旋動的紅唇，像會說話的蝶，微笑成俏麗無比的風景。
　　翻閱大瑤山的春天，我聽見過許多美好的聲音，對于這些，我都無法用語言來表達鐘情。如果我是樂師，我將把這里所有的音符組合成一支動人的樂曲，在世間永恒地傳唱。
　　翻閱大瑤山的春天，泥土的氣息和忙碌著躬耕的身影令我陶醉，站在菜園或錯落有致田壟，豐收的序曲已碾進我空虛的心坎……
　　大瑤山啊，我的心，已被你春天的美麗芬芳成魂。
　　
　　與你傾訴
　　——序徐沛東音樂專輯《龍的情懷》
　　
　　日子，是一首黑白相間的詩。
　　緩緩地，流過春夏秋冬，流過高山江河，流過莊稼樹木，流過盛產民歌和激情的鄉土民間。
　　我們在日子的心里，聆聽著歲月的潮音。在日子的枝頭，顧盼著春天盛開的芬芳。在日子的封面閱讀雨后溪岸生長出來的彩虹……徜徉在日子的長河里，我們幸福地想象漂泊，想象那些和著節奏富有彈性的陽光。在你把歌謠傳遞給我們的瞬間，日子變得格外的鮮活亮堂起來。
　　無論初春，還是深秋。無論雨夜，還是晴日。無論長途跋涉，還是客棧小憩，我們都會選擇在你的音樂里憧憬未來。因為有音樂，就有無限飛揚的夢想。
　　痛苦的時候，在你的音樂里摸出一壺老酒傾訴哀愁。快樂的時候，在你的音樂里享受著暢決淋漓的喜悅。美酒、甘泉，快意春秋。天涯、海角，聚散依依。其實，品味音樂，何嘗不是在品味人生!
　　愛情，在你的歌謠中蔓延著與空氣永存。
　　生命，在你的歌謠里流露出與自然舞蹈的欲望。
　　歷史，在你的歌謠里拉近與現實美麗而痛苦的距離。
　　盛夏之夜，繁星點燈。你的歌謠，一次次從遙遠而鄰近的地方響起。動人的旋律沿蜿蜒的山水迤邐而來。今夜，我將在鄉村樸素的一角，用月光般恬靜的心情聆聽，聆聽你奏響時代的最強音。
　　你的音樂啊，永遠在溫暖我們的視線。
　　
　　選擇一棵樹作為對象
　　
　　—個人，一輩子不可能沒有對象。
　　沒有對象的人生，是有缺陷的人生。
　　對象，是攜手一生，攙扶著歷經風雨，微笑前行的拐杖。有時在現實的生活中。有時在想象的時光里。
　　現實的生活擾攘太多，蓓蕾鎖著花香，暗夜舞動流言。
　　如果讓我選擇對象，我會選擇一棵樹，一棵寡言倔強的樹。為了釀造一場曠世絕美的愛情，我要完整地把自己交給它，包括心思和嗅敏以及常^無法懂得的堅持。
　　選擇一棵樹作為對象，簡單的一生就會有明了的選擇。
　　要么隨秋風披著金黃的語言給大地上漆。
　　要么不顧一切地越過布滿荊棘的寒冬，用沉默的新綠裝扮那無拘無束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