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散的家族(組詩)

　　
　　小瓢蟲——我的花大姐
　　
　　花大姐坐臥鏡中
　　我發現她，自詡的紫色翅膀
　　朝我炫耀了那么一下
　　我偷窺到她歷久滄桑的醉容
　　
　　又是晚秋的季節
　　是她常回家的日子
　　從脫去絨毛到一身多彩的戎裝
　　她不食人間煙火
　　但卻飽腹同類的世界
　　
　　一次睫毛的調皮眨動
　　一個似醉非醒的笑容
　　如今，你淪落我的鏡中
　　你就飲食我的光明與潔凈吧
　　你就在我貧窮的小屋里冬眠吧
　　
　　窗外已落葉紛飛
　　
　　她渾然不覺
　　
　　那個開著轎車送孩子上學的女人
　　那么不容易
　　下雪了
　　
　　那個騎著自行車接孩子放學的女，
　　那么不容易
　　天冷了
　　
　　那個抱著孩子從棚戶區走出來的女人
　　那么不容易。下雪了，天也冷了
　　她渾然不覺
　　
　　天不下雪還叫生活嗎
　　天不冷還叫冬天嗎
　　道路都那么平坦還是道路嗎
　　她抱著孩子從棚戶區走出來
　　每天經過一段坑洼不平的道路
　　她與孩子都收拾得干干凈凈
　　走起路來有聲有色
　　
　　我不知道她每天走向哪里
　　那幸福的樣子
　　叫人真想娶回家來
　　有說有笑，有疼有愛，拿得起放得下
　　沒有憂愁地過一輩子
　　
　　清晨，我發現一張紙錢
　　
　　是什么人?走得這樣靜悄悄
　　帶著清晨的寒涼，一張紙錢
　　飄落在康平盛世的小徑上
　　陽光依舊，塵世熙攘
　　一枚落葉，欣然地
　　匍匐在紙錢的身上
　　
　　我為什么會對一張紙錢這樣著魔
　　我不至于貧賤到連陰陽都不分
　　一張仰面而又輕薄的紙錢
　　它是上帝下達的請柬
　　還是陰曹地府法判的，一張
　　通往地獄的傳票
　　
　　打著方孔的紙錢
　　多么像飛往天堂的車輪
　　讓一個悄悄上路的人
　　無論他生前多么富貴與貧賤
　　或作惡與行善，我都希望此時
　　正在趕往天堂的路上
　　
　　看一只蝴蝶墜落
　　
　　封頁上那個風情萬種的女孩
　　一只蝴蝶隱落在小腹上
　　那生命的蛹，遮掩了歲月的疤痕
　　大雨滂沱
　　
　　伺機轉運的蝴蝶
　　每一次幻想飛翔，每一次重落原地
　　我擔心蝴蝶的翅膀，會在雨霧中折傷
　　大雨滂沱
　　
　　一只永不能飛起的蝴蝶
　　卻活在五彩繽紛的夢里
　　滿世界飛舞
　　
　　沒見過這么認真勞作的人
　　
　　不知是一所校園的神圣
　　還是他的心里就裝著一尊福神
　　我在一所高等學府的校園里
　　見到一個光著脊背剪草的人
　　
　　青色的吊腿褲濺滿了草屑
　　黝黑的脊背黏著夏日的陽光
　　剪草機的操作桿握在他手中
　　就像忘卻功名利祿的畫家執著一管丹青
　　筆走神游，風吹草泣
　　
　　滿地新鮮生命的嫩芽
　　整座校園里飄散著荷爾蒙的甜潤
　　他就像一尊張力生命的雄神
　　如此不可侵犯，以至于我
　　對他的好奇注視他都無所顧忌
　　
　　他躬身曲背，目不轉睛
　　一副無腿的眼鏡用皮筋套在虔誠的頭顱上
　　是什么力量讓他這樣虔誠和如此專注
　　我還沒見過這樣認真勞作的人
　　此時，他的內心
　　好像正生出一棵田野上的稗草
　　活在卑微與神圣之間
　　
　　失散的家族
　　
　　那么輕而易舉
　　在現代的高速與沙沙的風聲中
　　在白色路面的堅硬與黑色輪胎飛馳的軟中
　　一只山雞，怎么就跑到高速公路上來啦
　　在這堅硬與軟的摩擦中
　　忽然，它就不見了
　　
　　一條溫暖的生命
　　不過是一團會飛翔的羽毛
　　一次家族的故地重游
　　不過是五六團飛翔羽毛的遷徙
　　然而，它們不飛，它們行在路旁
　　被眼前的突發事件
　　驚得目瞪口呆
　　
　　一個失散的家族流離失所
　　一個速度的延伸和堅硬的綿長
　　我只聽到幾聲廉價的嘆息
　　那么輕，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