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敲打舊棉衣
小院里,母親正在抽打
掛在鐵絲上的舊棉衣
母親揮著長長的枝條
像面對不爭氣的孩子
噗噗噗沉悶的聲音
多少欲說還休的心事
抽打掉細小的塵埃
抽打掉風雪和寒冷
抽打掉黑夜的噩夢
抽打掉冬天的晦氣
天空顫抖
空氣撕裂
蒙頭的哭聲發自歲月深處
讓我捂緊胸口
然后,母親把舊棉衣
干干凈凈交給太陽
油 燈
這是一個人
這是一個個頭很小的人
卻敢于把黑夜舉起來
他神情堅定
他身影顫抖
越伸越長的手臂
把黑夜越舉越高
天空閃爍的星星
是他飛濺的汗珠嗎
田野密集的蛙鳴
是他急速的心跳嗎
通過黑夜的縫隙
看到了遠處的曙光
一個不服輸的身影
定格在我生命中
父親只是微笑著
年過七旬的父親
突遭兩場大病的襲擊
兩次手術
不但切除了他身體的疾病
也切除了爆竹般的壞脾氣
一點就爆的父親
好像事事不如意
一輩子都在向這個世界發怒
現在卻完全像換了個人
超然于世界之外
容忍著母親的嘮叨
容忍著世界的喧囂
面對我們的高談闊論
面對我們憤世嫉俗的爭執
父親只是默默微笑著
很少發表自己的看法
此時我真希望
父親的壞脾氣再爆炸一次
但父親只是默默微笑著
一朵白云
天藍得透心
一朵白云悄悄飄過來
停在樹梢
我從窗子里
看到了它
松軟,如彈了又彈的棉花
干凈,沒有一丁點雜質
一朵白云停在那里
你不要認為有什么意思
它承受不住一丁點意思
如佛的一條手巾
家
我經常想起小時候的家
兄妹圍著溫暖的鍋臺
濃郁的柴草氣息里
撈著缺少油水的飯菜
不聽話的腦袋總挨上母親輕輕一勺
父親在一邊埋頭抽煙
一言不發
那時候我們沒有煩惱
也沒有感到生活不快樂
灶膛里的火星熄滅的時候
我們一哄而散
像一群小鳥嘰喳
如今我們兄妹各奔東西
在城市過著體面的生活
一年難得見上一面
只有春節回到老家
圍繞在蒼老父母的身邊
才重新找回兒時的快樂
每想到,父母有一天
會永遠離開我們
這家就徹底散了
我心中就涌起莫名的傷感
比米粒還小的花
一些比米粒還小的花
怯怯地,開了
開在叢生的野草深處
就被忽略了
一些比米粒還小的花
怯怯地,開了
只需一丁點陽光
只需一丁點泥土
只需一丁點雨露
也許是有香氣的
輕得聞不到
也許是結果實的
小得看不到
一些比米粒還小的花
怯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