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林
胡楊林 低垂著
一簇簇 一列列
幻覺中 我忽然悟出
它們是凝結了的駝隊
駝隊以止步為代價
凝結了——
凝縮了天地的精氣
名之為樹其實
與一般的樹種不同
既像活著的死者
又像死去的生者
也許正因為這樣
它們才無所畏懼
盡管暗算的風沙不離其身前身后
活著的死者最悲壯
死去的生者已成正果
胡楊林是荒漠世界的標志
駝隊止步凝結為化石
最后的呼吸飄揚為旗幟
我在沙刀上行走
至少在此時此地
俗稱的沙丘并不確切
漠風的雕鏤術夠酷
竟能將沙丘雕出鋒刃
側看有的如打開的折扇
有的更像碩大的貝殼
出于好奇和一種體驗
我偏要在這沙刀上行走
看不到終點 蜿蜒著
永遠像問號而沒有問號
何為終點只能取決于自己
當我實在無力攀登的時候
其實也沒有嚴格的起點
起點應是在無奈返回的地方
現在還行
我繼續在沙刀上行走
絲毫沒意識到是一次小小的冒險
直到同行在原地喊我
直到夕陽累得老眼昏花
直到風沙在胡楊須發上飄動
我才折返 向著
同行者呼喚的來處
也許為不致陷入永遠的孤獨
不過,當我上了汽車
仍在咀嚼剛才獨自攀登的
滋味 有時候
孤獨也是一種特殊的享受
沙漠之龍
關于有沒有龍的話題
一直在爭論不休
這次我在塔克拉瑪干
卻真的發現了沙漠之龍
龍之為龍,永遠是新奇的
在不能出現的地方出現
龍之為龍,永遠是騰越的
全身流淌著蓬勃的血漿
龍之為龍,自然是出類拔萃
首先是甘于承擔歷史的重負
于是,一條高速公路貫穿南北
使瀕于窒息的沙漠得以大口呼吸
但龍的出現談何容易
僅是兩側固沙就使專家耗盡心血
為了這條公路不被風沙掩埋
有的筑路者永遠身陷沙丘
為此我輕聲呼喚呼喚
如告慰先期逝去的彭嘉木
如今沙漠之龍起伏著奔騰著
兩邊是驚呆了的無垠沙荒
綠洲的樹梢在前面招呼
沙漠之龍將殘冬馱在尾部
將遲到的春天高高地舉在頭頂
高產天然氣井
不禁大吃一驚
人說這高產氣井
能惠澤東部城市數百萬戶
集志愿者于一身
到晚來,氣井婉催夕陽
該休息了,來日方長
還有無數個明天呢
夕陽才依依落下雅丹山脊
天明 朝陽東出
只是變換了身影
將熱能化整為零
管道里裝著一部
耳熟能詳的“百家姓”
夕陽 朝陽
都和天然氣連著神經
一條西氣東輸的管道
有去無還 有心無形
班超與盤索城
在沙漠和綠洲之間
盤索城故址尚在
人道是東漢班超的行營
三十六尊石像矗立
檢閱著兩千年的風聲
雨聲
班將軍從來輕裝
一副冰冷的鎧甲
一柄閃光的長劍
兵書萬卷
早已融化在血液里
一支精悍的小部隊
足以使邪惡與陰謀戰栗
也使一向嚴峻的天山動容
雪融而熱淚如傾
轉戰西域三十一載
歸來已是古稀高齡
可在我的感覺中
他始終是活力充盈
為何?難道意志的長青樹
衰老也不敢近身
更難得:他除了千秋功業
經百戰毫發未損
奧秘何在?
或許沙漠不只會困人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