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君華:1987年底生于湖北黃岡,現(xiàn)就讀于內蒙古民族大學。小說、散文、詩歌發(fā)表于《中國鐵路文藝》《詩刊》《詩選刊》《當代小說》《青春》《詩林》等期刊,并被《讀者》《青年文摘》等轉載。曾獲第五屆胡風文學獎二等獎、湖北省首屆網(wǎng)絡小說大賽三等獎及詩刊社主辦的全國詩歌大賽一等獎等獎項。
讀何君華的詩,我聽見作者與自己的心靈,或與人類對話的聲音,那是情感綿延的流淌,一滴一滴的滲透、融化,是標準的抒情寫實詩,是在現(xiàn)實社會生活中回蕩的心聲。
——蘇紹連
一個男人在我的體內老去
越來越沉默
遠離人群,和每一個明艷的事物保持距離
言不由衷,拒絕打開自己
不再親近露水,不再標榜
這樣顯得與眾不同。但是
與人為善,保持友好
不再熱愛,因此把自己藏起來
就可以不顯露愛與不愛
就可以和時間抗衡
把那些已經(jīng)消失和正在消失的事物
一個個搶回來,并以此
抵抗衰老
人間凈土
除開煽動的翅膀
除開揮舞的嘶吼
除開表里不一的笑、表里不一的
哀傷
除開言不由衷,除開
那些美好的世俗向往
不再掙扎,不再妄想
放下來,放下已經(jīng)
塞滿一半的口袋
往回走,朝相反的方向
從今夜出發(fā)。并且不再猶疑
抵達童年,抵達內心
也抵達自己,最后
抵達一個安靜的、也許只有三平方米的所在
(親愛的陌生人,請不要譏笑我胸無大志
我依然保持正直和憤怒)
一平方米捕捉陽光和雨水
一平方米安放我漂泊的小愛情
最后一平方米,留給憂郁的詩人
不再分開,和自己
和好天氣、詩歌以及那個
不求現(xiàn)世幸福的傻女人
(我只能給你一個口頭的允諾,親愛的
下一世我將不再做一個一無所有的詩人)
不再分開,于是
這如水的日子啊
不再有等待,不再有相逢
不再大喜樂,不再大悲傷
珞珈山
我們仨一年后重逢,竟是
在珞珈山頂
我們久久沉默,星月朗照
只有你們偶爾的朗笑
偽飾我的孤獨
沒人發(fā)現(xiàn)風中的隱秘
時光,給艾絲絲
時光好比車輪,好比
浩蕩的歷史。在微風里
我們把自己放得輕一些
比風還要輕一些
雨水滴答
悸動是突然降落的
一個人的江灘
你就這樣坐在舊時光里
身后的蘆葦
兀自金黃,一季又一季
歲月的風聲
好比多年前爺爺脫落的牙齒
好比去年冬天懷抱奶奶的那座小墳頭
如同數(shù)不清父親日漸增多的白發(fā)
我們從來聽不清
歲月的風聲
另一個自己
這些年,虛胖像流年一樣侵襲了我
“時光掠走了一切”
大風吹過東蒙古草原,我滿臉塵土
在白天,我把自己裹得
嚴嚴實實,好比狐貍
收起尾巴。面對烏鴉
回到隱忍
面對河流,和村莊融洽相處
等季節(jié)喑啞,夜幕降落
我開始和另一個自己對坐
心懷虔誠
向他懺悔。向他
坦白經(jīng)年的心事
坐立不安。我多么害怕
黎明將至,我的羞澀
再一次重歸隱跡
在青島看海
多么渺小,面對大海如幕
面對天光云影
我們如同螻蟻一只
一千年后還有誰在低吟
甚至山海已經(jīng)交換了位置
如同盛世換了春秋
我們多像這眼前掀起的白浪滔滔
船過風止,巨浪復歸寧靜
這片刻的波瀾
多像我們小小的、卑微的一生
致童年
我決定在回憶時摒棄形容詞
摒棄修飾,摒棄虛浮
一如童年本身,沒有雜質
純粹而接近水
這樣一來,這些浮在紙上的文字
就顯得輕浮,顯得矯情
相對于晝夜前行
我更愿意往回走,重新躺回
鄉(xiāng)村的泥巴里,躺在八九歲的年紀
在夏天的陽光里撒野
在時間軌道里逆行,如果悲傷
就再悲傷一次
弟 弟
陣雨暴戾,機器轟鳴
猝不及防,這城市堅硬的馬達
咬開了你年輕的手指
弟弟啊,如果可以,我多想
吮吸你血淋淋的指頭
用我的悲傷代替你的悲傷
我多想,像抱緊時光一樣
再抱緊你一次
今夜風聲嗚咽,如果不是
母親在電話那頭沙啞的低泣
我怎會驚心于你少年的疼痛與隱忍
怎會驀然驚覺
我們浩蕩的青春
已經(jīng)悄然逃遁在蒼涼的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