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春雨

　　美麗的春雨是偏愛大森林的。那些雨絲像女性溫柔的手指，輕輕撫愛大森林的枝葉。于是，最動人的歌曲誕生了。歌詞的第一個字眼是愛，最后一個字眼也是愛。音符和旋律呢，是萬物對造化的感恩之情。這是圣歌，是在巴黎圣母院和梵蒂岡大教堂也聽不到的關乎愛與感恩的圣歌。難道大森林不就是一座最神圣最樸素的教堂嗎？
　　那些美麗的雨不是一下子落進地面的。如果不和同樣美麗的綠葉輕言細語一番，那一份相遇的緣分怎樣了結？輕輕飄灑在一片綠葉上，漸漸凝聚成發亮的水珠——那是春雨和綠葉友情的結晶呵——然后戀戀不舍地告別。分手之際還在葉尖上流連久久，滴落之際還要拉出一條不忍離別的蝌蚪一般的小尾巴。從一片綠葉到另一片綠葉，友情和愛情滿樹搖曳。雨中的大森林，每一片綠葉都在顫動。那是在承受母愛般雨露之后生發的心靈之顫動呵。嘗一嘗森林中雨的滋味吧，竹幽柏香，松情樺意，七葉梭羅遠古的絮語，凌霄古藤纏綿的情話，蜜蜂采過的野花之芬芳，蝴蝶吻過的麗草之清甜，大森林的千類萬物都凝聚成一種氣息，情切切地融化在蒙蒙細雨中，能品出千種味道萬般情思。終于，她落進了小石潭，就是柳宗元先生素描過的那種純度極高、沉思極深的小石潭。
　　落進小石潭的雨是幸運的雨。雨之水落進潭之水，她回家了。大海是她的家，小石潭也是她的家。大海是她城市中的豪宅，小石潭呢，是她的鄉村草舍。難怪她蹦呀跳的，像孩子撲進母親的懷抱。這位鄉村母親呢，守著幾粒白石，幾尾小魚和一個“靜”字。過慣了寂寞的尋常日月，今天卻百感交集了；她有幾分憂怨，責怪孩子般的雨，過于貪玩了，久久飄蕩在天空忘記了回家。于是小石潭就濺起了朵朵小水花，就像母親親昵的數落；而她內心盈盈的幸福是再也隱藏不住了，她笑出了聲，水面就有了數不盡的笑渦；一圈一圈的笑紋波向溪岸，似乎要把發自心底的笑意融進大森林的一枝一葉，融進長長久久的歲月。
　　
　　選自《袞雪》2011年2期
　　原刊責編 丁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