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壅菖c發達國家和新興市場經濟國家相比,中國的居民消費水平過低。2008年中國的居民消費占GDP的比重只有37%,而在發達國家和新興市場經濟國家中,這一比例都接近或高于50%。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特有的增長模式和過高的預防性儲蓄水平。過高的預防性儲蓄是因為與養老和健康相關的社會保障體系不健全,以及高等教育費用的增加。這種“高儲蓄、低消費”傾向被認為是導致中國的經常賬戶盈余和全球經濟失衡的關鍵因素,受到了國內外廣泛關注。
?。坳P鍵詞]居民儲蓄,居民消費,公共支出,支出改革
?。壑袌D分類號]F812.4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1)05 — 0052 — 02
一、居民消費比率逐年下降,儲蓄率逐步上升
中國的居民消費占GDP的比重很低,而且一直呈下降趨勢。1981年中國居民消費占GDP的份額為55%,到2008年降至37%(見圖1)。目前看,這一比率無論在亞洲地區還是在新興市場經濟國家中都處于較低水平。從其發展趨勢來看,在亞洲只有印度的消費比率經歷了類似的由高水平向低水平的演變(見圖2)。從歷史水平來看,中國的居民消費也相對較低。例如中國目前的人均GDP與美國1850年的水平相當,但消費比率低于美國當時的水平(麥肯錫,2009)。
居民消費比率的下降可以分為兩個部分,即儲蓄率的變化和居民收入占GDP比例的變化。中國的居民儲蓄率很高,而且呈逐步上升趨勢。1990至2007年,居民儲蓄占可支配收入的比例由11%上升到25%,比亞洲平均值高出12個百分點,而同期的其他亞洲國家都呈下降趨勢(除印度外)。與工業化國家相比,中國的儲蓄率也要高出很多。2007年歐盟國家居民平均儲蓄率為11%左右,而美國則不足2%。
中國的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比例也偏低,且呈下降趨勢。1990至2007年間,這一比例下降了8個百分點??傮w來看,1990至2007年居民消費下降幅度為GDP的13%,其中居民儲蓄增長部分占9%,剩余部分可以解釋為同期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比例的減少。居民收入占GDP比例減少的主要原因是微弱的工資漲幅和有限的企業利潤再分配。導致工資漲幅較小的主要因素是大量勞動力由農村向城里轉移,導致城市勞動力供過于求。
居民儲蓄率的增加由一系列因素所導致。根據“生命周期”理論,消費和儲蓄主要依賴于終生收入(當前收入凈值加上當前財富凈值)和人口結構。這兩個因素對儲蓄率的影響各不相同:未來收入預期的增加會減少當前的儲蓄;相反,工作人口對非工作人口比例的增加會提高儲蓄率,因為較高的平均收入會使得受雇用人群的比例增加。與生命周期理論相比,“預防性儲蓄”理論假設更高的收入和支出風險會增加儲蓄,正如居民為了應對不利沖擊而進行儲蓄一樣。這與儲蓄率隨年齡的增長而增加相一致。
上述兩個因素體現了過去二十年中國經濟不同時期的不同特點。過去的二十年里,快速的經濟增長伴隨著工作人口比例的增加。同時,90年代初開始的國企改革大大減少了中國“福利型”政府的有效覆蓋范圍。在舊的國有企業體制下,“工作單位”負責員工及其家庭的經濟和社會福利。國企改革后,醫療和教育支出的負擔基本上都轉嫁給了私人部門,從而大大減少了居民的終生收入,增加了收入和支出的風險,進而促進了居民儲蓄率的上升。最近的研究顯示,面臨醫療支出風險的人群(老年人群)的儲蓄率要比其他人群高出20%,同樣,未來的教育費用使得養育孩子家庭的儲蓄率要比不養育孩子家庭的儲蓄率高出5%。
二、經驗分析——擴大社會公共支出對居民儲蓄的影響
基于24個OECD國家1990—2008年經驗分析顯示,政府擴大在養老金、醫療和教育等方面的支出將會降低居民儲蓄率。當社會公共支出增加時,社會支出水平(占GDP百分比)低越,邊際儲蓄的減少越大。對減少居民儲蓄來說,在醫療領域的公共支出產生的作用最大,養老金和教育領域次之,但很重要。
應用這一分析結果,可以對中國社會公共支出影響居民儲蓄的情況進行估算。在中國當前的社會公共支出水平下(大約為GDP的6%),社會公共支出每增加GDP的1%,居民儲蓄邊際遞減率會在GDP的0.56%—1.03%之間浮動。根據社會公共支出的不同構成,其增加對居民儲蓄構成的影響也不相同。在上述分析中,對平均醫療支出占GDP為6.3%的OECD國家,醫療支出增加GDP的1%,居民儲蓄會下降0.70%-0.78%;而在中國當前的醫療支出水平(大約占GDP的0.9%)下,醫療支出增加GDP的1%會使居民儲蓄下降GDP的2.09%-2.12%(見表1)。
三、理論框架——擴大社會公共支出對居民消費的影響
擴大政府社會公共支出會從三個方面增加居民消費。首先,社會公共支出會增加居民終生收入的總體水平,進而增加當前消費。因為居民在決定當前消費水平時,他們考慮的不僅是當前的收入水平,而且還有未來的收入預期。當然,如果這些社會支出是用預算盈余而非稅收資金來支付的話,其對消費的影響會更加明顯。其次,如果居民的消費傾向相對集中于終生收入的話,那么社會支出對消費的影響會進一步增加。例如,較年長者對養老金的消費傾向會高于較年輕者,所以對前者支付養老金所產生的消費影響會大于后者。這種影響同樣適用于那些與年齡相關的社會支出,例如醫療支出。第三,擴大社會公共支出可以減少預防性儲蓄,從而對當前消費產生影響。更高的社會支出對居民來說意味著未來的醫療和教育費用有所降低,當前的居民儲蓄傾向將相應減少。
其中前兩點代表了擴大社會支出的“收入效應”,第三點代表了社會支出的“保障效應”。居民消費的變化依賴于居民終生收入的變化這個暗含的假設意味著,預計的“收入效應”應該被看做是消費的上限。例如,信貸受限的居民不會隨著終生收入的增加而增加當前消費,因而減小了增加社會支出對他們的消費影響。顯然,在這種情況下,金融部門的信貸便利化改革會對提高消費上限起到決定性作用。
四、實證分析——中國社會公共支出改革對居民消費的影響
評估社會公共支出改革對居民消費的影響需要確定具體的支出措施和支出額度。這些改革對居民消費的影響是通過對以下三方面的改革進行模擬而得出的。一是養老金轉移支付:向所有55歲以上的居民按當前收入的一定比例支付養老金。所有居民達到這個年齡以后都可以領取養老金。根據麥肯錫的測算,2009年中國城鎮的養老金覆蓋面為90%左右,而農村和流動人口的養老金覆蓋率僅為20—25%。因此,當前的養老金覆蓋面需要大幅擴展,特別是向農村擴展。二是教育轉移支付:根據當前教育支出的比例向所有居民支付教育費用。這種支出在時間上的分布反映出受益者的年齡分布狀況。具體額度應視政府預算情況而定。三是醫療轉移支付:根據當前醫療支出比例向所有居民支付醫療費用。和教育支出一樣,醫療支出時間上的分布也要反映出受益者的年齡分布情況。
評估的前提是假定這些改革是長期的,并且這些改革的預算為每年GDP的1%,以使這些支出隨著預算規模的增加而增長。此外,這些支出均來自現有預算盈余,而非稅收的增加。以預算盈余來支付這些支出將增加居民的終生收入總量。這些支出的凈消費影響反映了資源從政府部門向居民的轉移,使居民收入有所提高,并增加當前的居民消費。如果支出改革為預算中性的話(比如以所得稅支付),那么這些支出對消費的影響就會小很多,且其所反映的只能是不同消費傾向的居民之間的資源再分配,以及相應的“保障效應”。同樣,如果改革是臨時性的,則其對終生收入和當前消費的影響就大大減弱。
評估結論是支出改革會同時給當前消費帶來“收入效應”和“保障效應”。收入效應反應了終生收入的增加,醫療和教育方面的轉移支付減少了居民在這兩方面的成本。保障效應反映了由于預防性儲蓄的減少導致平均消費傾向的增加。
1、收入效應。表2顯示了三種社會支出給城鎮和農村居民帶來的收入效應:養老金支出所帶來的當前消費影響最大(GDP的1.42%),然后是醫療支出(GDP的0.77%)和教育支出(GDP的0.51%)。
平均每單位政府社會公共支出為農村帶來的消費影響要比城鎮大得多。這是因為農村的消費傾向要比城鎮高,這也反映了農村收入水平太低。比如,在上述模擬中,養老金支出的城鎮和農村居民消費影響分別是0.92和0.5。然而,實際撥給農村居民的養老金支出只占25%。經調整后,農村地區養老金支出的收入效應要比城鎮高出67%,醫療和教育支出的收入效應分別高出56%和55%。面向農村地區的公共支出顯然會帶來更高的消費影響。同樣,增加面向低收入人群的轉移支付是提高居民消費水平的有效途徑。
2、 保障效應。根據上文第二部分的分析和數據,醫療支出影響居民消費的保障效應為0.24左右,教育和養老金支出分別為0.31和0.17左右。
3、 總體效應。將收入效應和保障效應合計的結果顯示,社會支出對居民消費的影響很大(見表3)。根據這個結果,如果社會支出增加GDP的1個百分點并平均分攤到這三個支出領域,將會引致持久的居民消費增加GDP的1.2個百分點。若將社會支出較大的比例分配于醫療和養老金支出的話,將會產生更大的居民消費影響。
五、結束語
研究結果顯示,就目前中國的巨額對外經常賬戶盈余和全球失衡來看,社會公共支出改革會帶來廣泛的益處。要將經常賬戶余額減至可持續發展的水平需要進行大幅度的調整。據估算,在企業部門和政府儲蓄率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居民消費需要增加GDP的3%—4%,才會有助于全球需求的再平衡。在這方面,增加養老金、醫療和教育領域的公共支出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責任編輯:李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