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作為當代西方新政治經濟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公共選擇理論與交易成本政治學存在著共識,但是,興起于公共選擇理論之后的交易成本政治學增進了對政治領域的交易及制度的理解,彌補了公共選擇理論的不足。換言之,交易成本政治學提高了對于政治世界的理解水平。通過對公共選擇理論與交易成本政治學的比較分析,厘清二者之間的共識與差異,有助于辨析政治學和經濟學整合發展的趨勢。
關鍵詞:公共選擇理論;交易成本政治學;共識與差異
中圖分類號:F06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11)01-0003-07
公共選擇理論“是對非市場決策的經濟學研究,或者簡單地定義為是把經濟學運用于政治科學的分析”。就研究對象而言,公共選擇無異于政治科學:國家理論、投票規則、選民行為、黨派和管理體制等。交易成本政治學是交易成本經濟學在政治領域的應用與延伸,它認為“政治過程和經濟領域一樣都存在交易行為,可以在交易框架中分析政治問題”。借助交易成本“這把鑰匙”打開政治過程的“黑箱”,并檢驗其內部機制的實際運轉情況。作為當代西方“新政治經濟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公共選擇理論和交易成本政治學存在著共識,但是,興起于公共選擇理論之后的交易成本政治學“大大地增進了對于政治領域的交易及制度的理解,彌補了以公共選擇理論為代表的理性選擇理論的不足”。
一、共 識
1 秉承經濟學的分析工具和概念
公共選擇理論是新政治經濟學中以經濟學分析方法研究政治問題最重要的流派之一。但是“公共選擇理論的方法論是經濟學的。與經濟學一樣,公共選擇的基本行為假設是,人是自利的、理性的效用最大化者”。布坎南和塔洛克在《同意的計算》中開宗明義地指出,公共選擇理論的“方法論、概念工具以及邏輯分析法”本質上都淵源于經濟科學。奧德舒克因此指出,“自《同意的計算》一書出現后,政治學學者開始覺得有必要熟悉無差異曲線、供給和需求曲線,以及彈性、市場均衡、效率、公共品與私人品、消費者剩余等概念”。借助這些經濟學概念和分析工具,公共選擇理論探究了尋租行為、政黨競爭、政府失靈和官僚行為等政治現象,形成了公共選擇理論的三大學派(羅切斯特學派、芝加哥學派和弗吉尼亞學派),雖然各個學派的具體主張存在某些分歧,但是每一個學派都采用了經濟學的分析方法和工具解釋憲政、立法、行政和司法等政治問題。
作為當代西方新政治經濟學的前沿領域,交易成本政治學在沿用經濟學的基本分析工具和概念的同時,直接應用交易成本經濟學的分析框架和邏輯來研究政治問題。交易成本政治學的基本分析單位是交易,“交易”概念最早由康芒斯提出。1937年,科斯在《企業的性質》一文中首先提出了“交易成本”的概念并應用在經濟分析中。威廉姆森拓展了交易成本分析,把交易成本比喻為物理學中的“摩擦力”,并將交易成本區分為事前交易成本(包括簽約、談判、保障契約等成本)和事后交易成本(包括適應性成本、討價還價成本、建構及營運成本、約束成本),從而使交易成本在揭示經濟市場的本質上具有很強的解釋力。由于“任何一種關系,不論是經濟關系還是其他關系,只要它表現為,或者可以表述為簽約的問題,就都能根據交易成本經濟學的概念做出評價”。交易成本政治學由此“把交易成本分析推廣到政治交換中”。政治交易成本指的是政治領域中進行權利交換所耗費的各種資源,信息不對稱、機會主義和資產專用性導致了政治交易成本的產生。(1)由于政治領域的專業性和復雜性,政治代理人擁有政治委托人所不知的信息,“只要政治代理人是信息優勢者,擁有一些為政治委托人所不知的信息,而政治代理人的本性中又包含著自私自利的成分,那么,理性的政治代理人就有可能利用其信息優勢謀取私利”。這種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導致了政治交易成本的產生。(2)機會主義“是指個人謹慎地運用有關交易對象特殊的信息以及自身偏好與意愿,對自我利益的追求”?!案话愕?,機會主義是指信息的不完全或受到歪曲的透露,尤其是指意圖的誤導、歪曲、掩飾、混淆或制造其他混亂等精心算計的蓄意行為”。機會主義加大了政治組織問題的復雜性,因而形成交易成本。(3)資產專用性“是指在不犧牲其生產價值的前提下,某項資產能夠被重新配置于其他替代用途或是被替代使用者重新調配使用的程度”。在政治過程中也存在類似的經濟領域的資產專用性導致的交易成本?!坝捎诤ε抡瓮{(政策的變化),專用性資產的經濟投資可能停滯不前;那些擁有專用性資產(在一定區域內或產業內)的政治家和他們具有經濟專用性投資的核心支持者會密謀以使政策陷入閉鎖狀態”。
2 認可政治市場和政治交易的存在
公共選擇理論認為“經濟關系和政治關系兩者都代表著由兩個以上的個人進行的合作”。因此,在經濟市場之外還存在著一個政治市場。政治市場是指人們參與政治活動時,與其他政治個體和政治組織發生關系的場所。政治市場中的參與者與經濟市場中的參與者一樣,都是理性的經濟人。人們在進行政治活動時,也是以個人的成本一收益計算為基礎的,沒有理由認為公民在投票箱跟前的行為和作為消費者在市場中的行為有本質區別。所以,在現代社會中,政治制度就像市場制度,政府就是企業,政治家就是企業家,選民就是消費者,選舉制度就是交換制度,選票就是貨幣,政府提供的公共物品就是消費品。因此,完全可以用經濟市場的邏輯來分析政治市場的活動。
但是,在政治市場上,政治行為主體(政治家、選民、政黨、官僚、利益集團等)對自身利益或效用最大化的追求“并不要求一個個體的人犧牲其他個人以增強他自己的效用”,政治主體可以“通過提供某種直接有益于交易的另一方的產品或服務而促進其自己的利益”。因為政治過程是一個交易過程,“只要集體行為的模型是以個人決策者為基本單位,并且只要這種集體行為基本上被認為反映了復雜交易或者一個相關群體的所有成員中間的協定,那么這樣的行為或選擇很容易被歸人交易經濟學的范圍”。因此,在公共選擇理論看來,政治活動是“一種特殊形式的交換;而且,就像在市場關系中那樣,理想上還期望這種政治關系使所有各方都互有收獲”?!凹w行動的個體參與者肯定認識到,要求采取集體行動的活動有其時間序列,而且同樣肯定的是,他將受到激勵而與他的同伴一起從事相互有利的‘交易’或者與他們‘妥協”。只不過政治交易與經濟交易相比,二者在“直接參與者的數量”,交易的內容上存在著差異。
通過對公共選擇理論的闡述,在政治學中“政治市場和政治交易的概念已經被普遍接受”。交易成本政治學的創始人諾斯在《政治交易成本理論》中,就直接運用了政治市場的概念,并利用選民和立法者之間的關系模擬了政治市場中交易行為,刻畫了政治市場“不完全信息、主觀模型和高昂的交易成本”的特征,提出了政治交易成本的概念,迪克西特進而指出,政治交易成本的存在是交易成本政治學成立的前提,政治交易成本是導致政治問題復雜化的原因所在。
但是,交易成本政治學認為,政治市場和經濟市場有著本質的區別,其運行的規則也不同,雖然政治過程和經濟領域一樣都存在交易行為。交易成本政治學闡明了政治交易的特點:一是政治交易具有較強的資產專用性。政治交易所投資的資產本身不具市場流通性,一旦終止交易,投資于交易的資產成本難以回收或轉換使用用途。二是政治交易存在不確定性。由于有限理性,政治交易存在不確定性,人們無法完全事先預測交易的風險,加上交易過程信息不對稱的影響,政治交易的不確定性會導致高昂的談判成本、履約成本和監督成本。三是政治交易的頻率較低。交易頻率是指交易發生的次數。如果交易雙方經常進行交易,那么,雙方就會想辦法建立一個治理結構,降低交易成本;但若交易是很少發生的,那么,就不容易建立這樣的治理結構,交易成本就會提高。政治交易頻率較低,因為政治交易具有專屬性或異質性,信息與資源無法流通,使得交易對象減少造成政治市場被少數人把持,導致政治市場運作失靈。
3 重視制度在政治過程中的作用
勒帕日認為,公共選擇理論最富有創造性的貢獻之一,是對政府失靈提出了一系列合理的解釋。人們可以把這些解釋概括這樣一個簡單的結論:西方民主政體是一種“過時的”政治技術的俘虜,該政治技術的邏輯使得現代國家的增長和發展只有利于特權公民階層,即官僚階層。這使“現代社會陷入了一種惡性循環,即國家權力總是要求更大的國家權力”。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布坎南認為,現代西方國家所面臨的困難,與其說是市場制度的破產,不如說是政治制度的失敗,所以,公共選擇理論對國家或政府表現出一種“憂郁的”心情,“正是這種悲觀的心情,激起這一領域研究者的積極態度——對如何改造令人不滿意的現行政治制度的思考”。公共選擇理論由此揭示了制度(規則)的重要性,并“使人們對政治決策過程的認識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當人們看到一項政策沒有帶來預期結果時,不要立即去尋找一項‘更好’的政策手段,最好還是首先審查一下使人們選中該項政策的制度原因,并優先考慮一下改善公共選擇制度之效率的方式”。因為“在一個體制下產生了壞政策或不好的結果,原因要么是現有的政治體制所對應的規則產生了錯誤的領導人,要么是在政治決策與執行過程中缺乏有效率的制約機制,因此,惟一的決定因素是規則”。因此,公共選擇理論的“追隨者實際上是以對制度經濟學的研究而知名,這種研究考察影響政治決策的方式和行為的根本制度”。
交易成本政治學同樣強調制度在政治過程中的重要性。交易成本政治學認為,由于“政治市場更傾向于無效率”,政治市場的交易成本高于經濟領域,而且,政治交易存在著復雜程度上的不均衡,有些交易因時間和空間的跨度進一步提高了政治交易成本?!盀榱私档徒灰壮杀?,必須設計一套制度安排來滿足跨空間和時間的交易”?!耙巹t和制度應該而且確實應該為服務于這一目的而發展”。因此,交易成本政治學從本質上說是研究制度問題的?!爸贫韧ㄟ^為政治的社會和經濟的交換提供背景結構,從而降低不確定性”。交易成本政治學探討了一系列降低交易成本的制度安排:(1)承諾。承諾是降低交易成本的有效方法??尚懦兄Z在政治生活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但是“承諾要具有可信性,它必須事前十分清晰并可觀測,事后不可逆轉”。(2)激勵。政治市場上“之所以對代理人問題總是處理不好,其原因就是激勵不足”。必須設計一個合理的激勵機制控制政治代理人的行為偏差。(3)透明度。透明度“是一種制度,它包含了若干程序,經由這些程序可以確信,政府的行為是以公開、公正的方式行使的”。透明度越大,信息就越精確,也越具有對稱性,因此能減少交易成本。(4)授權。授權反映了所有政府的特征,為解決復雜的多樣性問題提供了更好的辦法。(5)信譽。“信譽是社會系統賴以運行的主要潤滑劑”。信譽也是降低政治交易成本的一種制度安排,因為信譽降低了政治過程的不確定性。
4 都具有內在的契約主義傾向
公共選擇理論認為政治是一種以集體決策的形式實現個體目標的手段,是個體間為維護和促進各自利益而自愿簽約的過程,因而國家是作為一種社會契約的產物而出現的,但是這種契約是一種可以不斷調整和改變“約定”的過程,并始終以促進每個社會成員的利益為基準?;谄跫s主義的立場,公共選擇理論(尤其是布坎南)給出了憲政改革的程序性標準:一致同意規則?!俺亲栽竻⒓雍灱s的所有成員對立憲的內容表示一致的贊同,否則沒有真正的契約和憲制可以建立。假若一致同意的規則不被遵守,就必然給那些利用政治程序掠奪別人財富的人提供機會”?;谶@樣的考慮,布坎南主張采用一致同意規則作為初始立憲討論和現存憲政改革惟一合理的差別標準?!爸挥性谌w一致規則占主導地位時,亦即只有當群體的所有成員都必須在采取行動之前達成一致時,個人所預期的來自集體行動的外部成本才表明已被最小化了”。問題是,在立憲的最初階段,所有成員能否達成一致同意的社會契約呢?布坎南假定了一個理想化的契約環境,也叫初始狀態。在這種狀態中,個人被設想為不知道特定規則的運用會對自己的利益產生何種具體的影響,然后在眾多備選的決策規則中選擇一種決定未來行動的基本規則。這里未來的不確定性或稱“無知之幕”是一個關鍵性因素,它排除了個人與特定制度和規則發生特殊利益聯系的可能性,像一只無形之手促使理性的個人出于自身利益的計算趨向于選擇一種公正的規則和制度,并就立憲的內容達成一致。即使每個人事先知道在某些場合他將受到議定規則的強制,也可能就規則達成協議。例如一個潛在的小偷,出于保護自己人身和財產的考慮,將會支持反偷竊的法律規定,即使他預見了在此法律之下他將有遭受懲罰的可能性。當然,理想化的契約環境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將來也不可能出現,但是對它的“研究得出的規范性結論為通過憲政改革限制政府權力行使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回到制度現實”后,它可以成為分析憲政改革的一種有意義的方法和出發點。
交易成本政治學也內涵著契約主義的傾向。在交易成本政治學看來,“國家可視為是選民同統治者(他們的代理人)之間的關系性(和隱性)委托一代理合約。委托人是選民(公民),他們是最高權威的原本‘所有者’(主權)。借由一個投票程序,他們授權一些同胞作為代理人去管理他們的主權”?;谶@樣的契約思想,交易成本政治學將政治交易置于政治合同的角度交易考察。“政治活動本身就是一種交易,這些政治交易是可以從合同的角度來考察的”。政治合同指的是在政治領域中一方為了得到某些利益與合同的另一方所簽訂的契約。“政治合同的一方是公民(個體或利益集團機構),而另一方是政治家(個體或黨派)或行政管理機構(規制機構等)。合同是政策(或法令)與選票(或捐款)的交易承諾”。政治合同不同于經濟合同,政治合同很少能夠找到兩個或者多個明確的簽約者,也很難借助于第三方的力量來強制實施。簽約者或者簽約行為實際上是以一種默認的方式體現在各方之間或明或暗的要約和承諾行為中。因此,政治合同實際上是一種“象征契約”,是政府和有關社會主體之間的一種社會契約。這種社會契約關系一旦通過某種方式確定下來,就意味著政府就解決某個社會問題或處理某項社會事務,對社會做出了承諾,或以某種特定的方式作為或不作為的意思表示,使受約的社會主體相信政府已做出了一項允諾。不難看出,從憲法到具體政策,都可以看做是契約或者政治合同。
二、差 異
1 交易成本認知上的差異
公共選擇理論和交易成本政治學都認識到政治市場中存在政治交易。但是,與交易成本政治學不同,公共選擇理論并沒有認識到政治交易存在成本,或者說是它故意忽視了政治交易成本。公共選擇理論認為“科斯的論點由于加入交易成本這個修正條件,其力量被削弱了”。受科斯定理的影響,公共選擇理論構建了一個交易成本為零的理想政治交易模型。科斯定理宣稱“只要產權界定清晰,交易成本為零,權利的初始配置與資源配置效率最終結果無關”。雖然公共選擇理論認為政治市場與經濟市場同質,科斯定理可以應用到政治市場和政治交易的分析中,“政治領域中的理性參與人會進行政治談判直到所有互利交易都已窮盡為止”。給定不同的社會需要,政治交易就會趨于產生能夠實現最優資源配置的政策和制度,而不管初始政治權力如何分配。換言之,在公共選擇理論看來,如果政治市場中的交易成本為零,或者通過政治制度可能降低交易成本,那么討價還價的政治過程就能使政治市場達到一個實現帕累托效率的均衡。
科斯定理被證明是不成立的,因為交易成本不可能為零,監督、實施交易都存在著成本,且“復雜程度越高、交易厚度越薄、封閉信息越多、交易各方越狡猾、有限理性程度越大,都會提高交易成本”。因此,科斯定理“只能應用于既沒有交易成本又不存在財富效應的情況”。不同于公共選擇理論,交易成本政治學認為,政治交易存在高昂的交易成本,“應當看到政治市場比經濟市場更多地被交易成本所困擾”。政治交易成本包括“所有影響不同資源組織和生產活動方式的相對績效的因素”,具體包括搜尋成本、討價還價和決策成本、執行和監督成本、政治組織成本、政治制度運行成本等,這些交易成本源于構成不同政治交易基礎的特定政治制度的差異,因此,研究不同交易成本如何影響政治過程,又是如何影響政治制度設計便成為交易成本政治學的主題。從這一主題出發,交易成本政治學修正和發展了公共選擇理論在一些問題上的論述。例如,諾斯在《政治交易成本理論》中分析了美國國會的立法過程,對公共選擇理論“假定所有的法案和各種法案能夠產生的成本都提前知道,并且沒有時間維度”導致對選票交易和互投贊成票解釋乏力做出了合理的回答。諾斯指出,立法過程的選票交易和互投贊成票存在大量的交易成本,這些交易成本促使立法者改變了一系列規范交易的制度安排,從而使交易能夠達成。議會中的承諾制度就是這種安排的一個例證,否則高昂的交易成本將會使任何選票交易和互投贊成票都不可能。
2 政策制定理論上的差異
在政策制定上,公共選擇理論強調“控制整個政策程序的憲法與該憲法框架內個別政策制定之間的區別”,認為“任何特殊政策制定活動的結果都是由政策程序在制定的憲法規則中運行所決定的”。作為個體公民做出集體決策以實現個人目的的手段和場所的國家“是一種人類組織,在這里做出決定的人和其他人沒有差別,既不更好,也不更壞”。換言之,國家的政策制定者也是追求個人利益或效用最大化的經濟人,一切活動都以個人的成本一收益計算為基礎,他們會在政治市場上,像經濟市場中一樣追求自己的最大利益——權力、地位、待遇、名譽等。因此,國家的政治決策過程也像市場經濟的過程一樣,是一個利益交換的過程,政策是各種利益主體之間討價還價的結果,國家政策總是代表著某些人的特殊利益,即使是“最公正”的政策也不免帶有一定的利益偏向。
與公共選擇理論不同,交易成本政治學認為,體現政策制定規則的憲法是一種不完全合同,不可能對任何環境下所要遵循的每個程序和細節進行詳細的說明,因此,政策制定“都有一定的自由,只不過有些時候自由大一些,有時候小一些而已”。作為一個動態的博弈過程,政策制定是一個在“真實時間”中發生的政治過程。“政治過程是許多企圖影響政策直接制定者(代理者)行為的參與者、(委托者)之間的一種博弈”。政策選擇問題因此不只是一個技術問題或計算問題,在技術上決定采用何種政策的過程,與政治領域的政策制定過程完全不同,實際政策經常與最優政策截然不同。因為政策制定者受技術和信息的制約,也受到由于利益沖突以及面對這些沖突需要做出集體決策時的政治約束,因此政策選擇是內生的,是在具備某些特征的制度內的公民投票者和政策制定者之間互動的產物。作為政治交易達成的契約,政策制定面臨著巨大的交易成本,如談判和協調成本、信息不對稱引致的代理成本、做出可信承諾的成本等。這些交易成本會影響到政治制度的設計。
3 制度理解上的差異
公共選擇理論和交易成本政治學都重視制度對于解決政治問題的作用,但是二者在對制度的理解上是存在差異的。公共選擇理論主張制度主要是憲法規則和在憲法規則下制定的規則,這些規則是為了解決政治和經濟互動所形成的缺陷,其實質是在權力給定的條件下基于理性個人計算的同意。所以,制度是有層次的,憲政作為一項設計國家制度及運作的規則,對于其他層面的規則如經濟、文化、政治權力層面來講,起著一種提綱挈領的作用。即憲政規則是規則的規則,是產生其他制度的基礎,因此,憲法應得到最多的同意,即形成或改進憲法的程序性標準應該是一致同意原則。“除非自愿參加簽約的所有成員對立憲的內容表示一致的贊同,否則沒有真正的契約和憲政可以建立”?;谄跫s主義的觀點,公共選擇理論認為,制度效率不存在高低之分,“個別政策法令不存在效率或非效率的判斷。一部憲法的效率應當根據他整個生命周期中可能的效果來判斷”。
由于深受博弈論的影響,交易成本政治學認為制度是重復博弈均衡的產物,表現為政治市場中構建的政治制度或組織,政治交易成本就是由這些政治制度和組織決定的。如同經濟學可以將企業視為一種治理結構從而有效分析不同企業的交易成本處理機制一樣,在交易成本政治學看來,也可以將政治制度與組織歸屬于治理結構,通過將各種政治治理結構的內部關系描述為“隱含的契約關系”,可以清楚地看到政治制度和組織中廣泛存在的科層制不僅是契約行為,更可能是契約工具。因此,政治治理結構在政治市場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必須關注政治制度和組織為處理交易成本所進行的演變。這種演變的過程就是制度變遷的過程,變遷的成本和收益決定著變遷是否發生以及如何發生。“當做出改變的交易成本超過改變帶來的交易成本節約時”,就會形成制度變遷的路徑依賴。因此,交易成本政治學對制度效率提出了明確的衡量標準,強調政治制度應當使交易成本最小化,并在借鑒經濟交易成本計量的基礎上,提出了政治交易成本計量的范圍:(1)市場性成本。包括政治交易的信息搜尋成本和談判成本。(2)技術(管理)性成本。包括政治市場中的立法技術、技巧和藝術,政策執行者出于履行與政策制定者之間協議的目的,在信息搜集、調查研究等不涉及利益取舍的方面所支付的成本。(3)政治性成本。包括政治交易要考慮政治制度框架的運行和調整所涉及的成本,政治利益博弈成本等。
4 理性選擇分析上的差異
作為將經濟學方法應用到政治學研究的公共選擇理論,在分析政治問題時繼承了新古典經濟學上的理性選擇分析。理性選擇分析假設,無論政治家、利益集團還是選民,所有政治過程的參與者都是理性的,他們在利益不一致的前提下,運用可以支配的各種資源,努力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理性選擇意味著“當面臨著幾種行動方向時,人們通常會選擇去做他們認為可能獲得最佳總體結果的事情”。因此,公共選擇理論強調,盡管人類的動機是復雜的,但是“理性經濟人”假設不僅適用于經濟領域也適用于政治過程,個人在參與政治活動時也以個人利益最大化為目的,人們不是為了追求真善美而參與政治,在政治過程中個人的行為也以成本一收益分析為依據。
公共選擇理論把理性選擇分析由經濟領域推廣到政治過程,把人的行為納入到統一的分析框架,建立起既不同于傳統經濟學,又不同于傳統政治學的“政治的經濟理論”。但是,政治領域的理性選擇分析也受到了廣泛的質疑和批評。批評者認為,理性選擇分析在理論推導上取得了顯著的成績,但是經驗驗證卻十分缺乏。用高度概括和抽象的模型來解釋和預測人的行為尤其是政治行為是做不到的。交易成本政治學拓展了公共選擇理論的理性選擇分析,認為理性經濟人假設忽略了人與人以及人與制度的關系,個人理性地追求效用最大化是在一定的制約條件下進行的,這些制約條件就是人們“發明”或“創造”的一系列規則、規范等。如果沒有制度的約束,那么人人追求效用或收入最大化的結果,只能是經濟生活的混亂或者低效率。因此“制度提供了人類相互影響的框架,它們建立了構成一個社會,或確切地說一種經濟秩序的合作與競爭關系”。更重要的是,人類的理性是有限的,只有認識到自身理性的有限性、主觀模型與真實世界模型之間的差距,才會發展出各種適宜的制度安排以抵御其危害。因此,有限理性假設具有重要意義:(1)“正是由于個體的人在知識、遠見、技能和時間上都是有限的,組織才成為實現人類目的的有用工具”。(2)只有承認有限理性,才會更深入地研究市場和非市場這兩種組織形式,促使人們研究制度問題,注重決策程序,設計好的治理結構,并利用不同的治理結構,解決不同的交易問題。
三、結 語
作為依據經濟學方法研究政治問題的理論流派,公共選擇理論和交易成本政治學在諸多方面存在著共識。但是,這兩種理論并不是相同的,厘清二者之間的共識與差異,可以清晰地看到當代社會科學發展的趨勢:在社會問題越來越復雜多變,牽涉到政治、經濟等各種因素,很難簡單地劃分政治問題與經濟問題的時候,單一的社會科學已經難以對復雜的社會問題做出解釋時,學科之間相互學習,相互借鑒,相互融合,通過跨學科的整合研究對社會現象和問題提出一個更為合理、全面的解釋將是一種必然。也許正如奧德舒克所言:“一個學科的實踐者能夠忽視另一個學科的理論發展和理論問題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公共選擇理論和交易成本政治學為人們理解政治過程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無論是從研究方法還是理論建樹上看,二者都為我國政治學、經濟學和政治經濟學的發展提供了有益的啟示。

(責任編輯: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