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功夫 劫局

　　如果企業家在創業之初就有法律養生的理念，具備較好的法律素養和規則意識，或者一開始就有專業的法律顧問把關，那么企業發展過程中很多法律問題可以避免，很多法律危機可以化解
　　
　　在醞釀上市的過程中，2011年3月17日，真功夫的“總教頭”，公司創始人、董事長蔡達標被廣州警方帶走，而真功夫的家族恩怨也正式公演。
　　真功夫今天的亂局實為家族內戰。一邊是蔡達標之女微博發信請求母親潘敏峰和舅舅潘宇海高抬貴手，一邊是蔡達標前妻潘敏峰公開指責蔡達標忘恩負義、利欲熏心、作風不正，拋棄糟糠之妻；一邊是大股東潘宇海反攻奪權，乘勢成為第一大股東，一邊是蔡達標本人依然下落不明，卻臨危授權，委任其妹蔡春紅擔任董事長，蔡氏家族及其部屬尚得以在法律上保持控制權不旁落。
　　
　　禍起蕭墻
　　
　　和國內很多民營企業一樣，真功夫也是從家庭作坊式的個體小店干起，逐漸擴大后，自家親戚朋友進來幫忙。血親、姻親等親戚關系在創業初期有很大優勢，例如成員之間比較信任、決策較為迅速、管理上也靈活。然而，隨著企業的壯大，較為隨意的經營模式必然被現代企業制度所代替。現在很多企業家都意識到公司治理規范化、法制化、科學化的重要性，但權力的割舍，情感的牽絆，還有很多原始積累時期的舊賬，使得科學管理知易行難。蔡達標的婚外情給這場紛爭增加了吸引眼球的戲劇元素，但真正引起問題的是建立在姻親關系上的公司股權結構和管理體制。
　　缺乏完善和科學的內部治理是我國家族企業的通病，例如權責不明，財務狀況不清晰、不透明，決策權高度集中，大股東操縱公司，缺乏監督和制約。2009年7月23日，潘宇海將真功夫告上法庭，要求履行公司股東知情權，并請求法院查封該公司2007年7月至2008年12月的財務報告、財務賬冊以及會計憑證。2010年2月，廣州市天河法院作出判決，判定真功夫拒絕大股東查賬審計屬于違法，要求真功夫將財務報告、財務賬冊、會計憑證、銀行對賬單提供給大股東潘宇海委托的會計師事務所進行賬目審計。2011年3月17日，廣州公安局方面公布真功夫高管涉嫌經濟犯罪。可見，真功夫內部財務管理是十分混亂的。
　　另一個重要問題來自于股權結構。在2007年引入外部投資者之前，真功夫的股權結構是蔡達標、潘宇海兩家各持50%，這樣的股權結構從管理和決策角度可說是企業的硬傷，猶如定時炸彈會隨時引爆。以往一家人一起打拼的時候尚可相安無事，可一旦家族內部生變，例如蔡、潘兩家的姻親關系破裂，合作基礎將出現大裂痕。一旦股東之間出現利益分歧，沒有控股股東的股權結構大大增加了談判的難度。
　　
　　IPO擱淺導致危機升級
　　
　　很多民營企業認為公司治理要科學化就必須“去家族化”，然而，操之過急的“去家族化”無異于“休克療法”。特別是單方面、不公平的“去家族化”（根據潘敏峰的公開信，真功夫的“去家族化”更像是“去潘氏家族化”），只會引發家族內斗和公司管理層地震，使得本來尚未鞏固的公司基礎土崩瓦解。2007年，為了實現在2010年上市的計劃，真功夫引入外部資金，今日資本和聯動投資兩家風投機構共同向真功夫投資3億元。至此，真功夫的股權結構為蔡、潘各占41.74%，雙種子公司占10.52%(其中蔡、潘各占5.26%)，今日資本和聯動投資各占3%。同時，真功夫的董事會結構亦發生調整，原本，董事會中僅設4名董事，分別是蔡達標、潘宇海、周明和萬偉民，風投進駐后，董事會席位增至5席，分別為蔡達標、潘宇海、今日資本、聯動投資和雙種子各一席。
　　另一方面，外部機構投資者與創始人股東之間利益目標不一致會導致很多矛盾，身兼大股東與管理者雙重角色的創始人也難以避免利益沖突。真功夫引入風投后，風投迫切希望能夠將公司包裝上市，對解決公司的內部矛盾也有操之過急之嫌。關于戰略投資者，大家對于去年國美集團的案例應該還記憶猶新，陳曉引入貝恩資本對于黃光裕派系可謂一個沉重打擊。外部投資者與內部控制人之間的關系調和是公司治理中永恒的課題，而對于起步階段的中國民營企業來說，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真功夫創始人的私生活丑聞和內部權力集團的惡斗終于影響了其市場評價，更大大降低了PE機構對其投資的價值判斷和信心，導致真功夫IPO進程的中斷，而IPO計劃的受阻真正引爆了內部的矛盾。
　　對中國民企來說，融資難是普遍存在的問題，上市融資成為大多數企業的唯一選擇。而對融資的過度狂熱，使得很多民營企業家把公開發行并上市看做企業的唯一“成人禮”。但是，變成公眾公司也是有代價的，為了達到證監會的要求，資本結構、股權結構、財務狀況、董監高人員、業務范圍、盈利狀況等都必須整頓規范，更重要的就是持續規范的信息披露，公司重大事項、大股東情況、財務狀況、涉訴狀況等都必須在季報、半年報、年報以及各種公告中公諸于眾，這對很多內部治理并不規范或者在財富積累過程中帶有“原罪”的民營企業來說，能否適應以及后果權衡是必須考慮的問題。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在蔡達標被公安部門帶走之前，蔡潘兩大家族的矛盾已經顯現，但尚在各方可控的范圍之內（潘氏家族通過民事訴訟主張其訴求），但蔡氏家族似乎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化解雙方的矛盾。而潘氏家族發現通過民事訴訟無法實現其目的時，為了維護自身利益，很有可能采取非理性的做法，尋求捷徑，嘗試通過公權力的介入進行翻盤。而公權力之門一旦打開，則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無論最終蔡達標是否入罪，兩大家族的怨恨算是徹底結下了，使和解成為不可能，導致企業亂局，不僅延誤上市，而且陷入僵局。
　　草莽英雄主義刺激著商人們在創業時過分講究義氣，親緣主義的社會土壤讓親兄弟其實很難明算賬，對法律的誤解和畏懼使得在傳統的觀念中講法律就是傷感情，于是創業時不明晰利益分配，不按規則出牌，不考慮糾紛解決機制，不相信法律危機隨時都在。只有當悲劇真正上演后才“病急亂投醫”。
　　企業家作為一個平凡的社會成員，其情感、婚姻、家庭等關系需要法律的時刻養護；而作為擁有較多財富、承擔特殊責任的群體，其財產關系、職務行為、社會責任等方面更需要法律的看護。
　　如果企業家在創業之初就有法律養生的理念，具備較好的法律素養和規則意識，或者一開始就有專業的法律顧問把關，那么企業發展過程中很多法律問題可以避免，很多法律危機可以化解。如果蔡達標對重婚行為的法律后果有足夠認識，如果蔡、潘兩家更明白公司具有獨立人格而不是股東手中的玩物，如果兩家在與行政權力交往的時候能夠了解背后可能的法律風險，也許劇情就不一樣了。
　　（作者系北京大成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